经天纬地观小槎

黄春爱

小槎村隶属于丽水市松阳县裕溪乡，全村有自然村4个，村民小组10个，共256户，近700人。刘基后裔迁居于此，故村中以刘姓为主，并有刘氏祠堂，村里传统建筑保存较好，元素齐全，有古茶油库遗址、古水碓、古渡口、祠堂、水口树、夫人殿、古墓葬群等等。

端详小槎村这样的村庄，我们需要一个座标，但我建议，时间的座标不妨设在明朝初年，空间的座标不如先设在整条松阴溪流域，下步再定格在小槎村庄。松阴溪近乎是松阳县版图的东西之轴，又是与外界新陈代谢的主通道，所有姓氏都是沿着松阴溪这条主枝及松阴溪干枝流动。

小槎村的主要姓氏为刘，明朝年间，被封为诚意伯的刘基的后裔分别选择了松阴溪畔的小槎村、裕溪村进行迁徙，其中，刘基二子支系的后裔刘廷爵迁居小槎村。刘基后裔缘何陆续选择了松阴溪畔的若干村庄作为家族的发脉之地呢？

《裕溪村刘氏宗谱》中这样说道：盖因开国公（刘基）有一孙女嫁于周八千，亲戚往来，早已置有田园庐舍，因欲敛迹，迁居以就其便，斯固肇址伊始之地也。

一方面，位于莽莽群山中远离朝堂的松阳是刘基后裔们避“杀戮功臣之祸”敛迹的首选之地，另一方面，有先见之明的刘氏早已在松阴溪畔置有田园庐舍，作为后裔发脉之基。

所以，现在将座标精确到槎川。槎川即小槎，有坑源从木岱坑流出，流经内陈，再流至小槎村汇入松阴溪。

上个世纪末，我在金秋的十月路经小槎，前去内陈村。

一条弯曲的小路从松阴溪拐进村口的土道，进入村庄的土道边是一畦畦的菜园，村口，有一株相当高大的樟树，村外，一片片稻田泛黄，村庄，黄墙黑瓦，村道，卵石铺就，村内，流水潺潺，村中，还有古朴的廊桥连接两岸。小槎村就以这个样子给刚刚参加工作的我留下了古香古色古质古朴的初印象。

而现在航拍中的小槎村是这样的：它以三角形的样子稳妥地停歇在松阴溪南岸，北岸的零星几户人家称为“隔溪”；细长的槎川源穿村而过，对面称“隔坑”，其余统称小槎。村庄背靠小槎山，对面的山则被称之“门前山”。一座新的水泥大桥与一座旧的大桥并列横跨松阴溪，水平如镜的时候，远山如黛，大桥如练，在冬日，溪面水气氤氲，在雨后，水雾霭霭，黛青色的远山左右交错，又在水面形成倒影，浓浓淡淡，虚虚实实，令人如痴如醉。当年竹筏木排浩浩荡荡由此经过，船上之人必定心旷神怡，随着溪水驶出山设置的迷局、雾设置的迷团。

溯着槎川源入内，河道两岸的堤坝也整修一新，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条水泥踏步自岸上斜送进水里，以方便村民浣洗，溪两岸皆有护栏。沿溪一段一人多高的防洪围墙画着36幅关于刘基的轶事连环画。

村中刘基的元素甚是浓郁。文成的刘基后裔因在小槎村的刘氏旧谱中找到刘基二夫人的墓葬图，故将小槎的刘氏当成了近亲，2017年，文成刘基后人120人来到小槎，在小槎村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太公祭”，因为文成的“太公祭”节目已被列入非特质文化遗产，表演时有规范要求，此次他们是全班人马全副武装，给小槎村的近亲们献上一台文化盛会。

在隔坑名叫大畎的民宅中，在其显眼的厅堂墙壁上发现几张已经褪色的捷报，一张捷报上云：提塘官报、本府官报，贵府令外甥老爷高斐然高中乙酉科浙江乡试中式第捌拾玖名举人。另一张是二外甥，高斐然胞弟高焕然中举的捷报。原来，此处是高焕然的外祖父家。

象溪村地杰人灵，小槎村也是不甘示落，1934年出生的刘学锴，是中国李商隐学术研究会会卜长，他在象溪镇靖居村读完小学，在松阳县城完成中学学业，高中在丽水就读，然后进入北京大学中文系，研究生生毕业后留校任校四年，继续到安徽任教，他被同行专家认为是“多有建树”的杰出学者，是近代小槎文化的新标杆。

无独有偶，我偶然知道了刘学楷的祖父刘有相就是“东乡三王”之一的杉树王。

为了证实杉树王的事，我曾给身在北京的刘学锴教授去信，将自己的问题一个一个罗列起来，然后在电话中听刘教授叙述。

原来，白手起家的树王刘有相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曾经是个挑着茶油、桐油往返于金华、兰溪的一个脚夫和贩卒，靠着力气挣下的钱不断扩大自己的山林。在刘学锴十几岁时，树王带着他，一路指点着，从内陈到田塘之间，哪些山林是他家的，从田塘开始有两支水源，一支由木岱坑流出，一支由西坑流出，这两支水源两侧的山林大部分是他们家的，山林上主要种着杉树，民间称刘有相为“杉树王”应该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树王虽然俭朴成性，在助学筑路等公益事业上，显然又未落人后。1915年，刘有相拨保赤宫、三官会、垂济堂等寺租创办本村初级小学；独资建造分水冈木桥和后斜岭脚石桥，“以免行人褰裳之苦”；村中刘氏祠堂东西两廊及头门皆被1912年洪水冲塌，木岱坑村的黄氏祠堂也在这次洪水中受灾，皆由刘有相捐资修造。

在刘学锴家门口有一个凉亭，凉亭里有一杆大秤，常年都有为树王伐树背木头的人，他们将背下来的木头用大秤过秤，因当时发脚钿普遍较低，树王都会尽量让秤锤压下来。

从种种细节来看，树王刘有相是个白手起家、艰苦创业又极有社会责任感的土豪。

我用从明代到民国再到现代的视角看小槎，是因为我觉得，一个村庄，应该去记住这些已如云烟的过去，和在村落中留下鲜明印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