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团圆的《西厢记》为什么是悲剧?

“一见钟情,二目相对,三生有幸”,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在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季节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恰恰就遇到了那个让自己“每日家情思 睡昏昏”的人。

王实甫的《西厢记》对人物形象入木三分的刻画,对各个角色的心理极其精准的把握,让剧中人物跃然纸上,跳出纸墨而立体化,以致在场的气味、声音你都可闻到,以致你身临其境,以致你以为,莺莺不是“莺莺”,而是你;张生也不是“张生”,而是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自初会之后,莺莺的身影就一直萦绕在张生心上。“兰麝香仍在,佩环声渐远。东风摇曳垂杨线,游丝牵惹桃花片,珠帘掩映芙蓉面。”伊人已走远,可是她的余香、余音、余韵仍在,让张生如痴如醉,如梦如幻。甚至为了佳人,他连功名都搁下了。自此便唱出了,那缠缠绵绵、欲拒还迎、虚实相间的“西厢记”。

一切景语皆情语,在崔张二人走近之前,红娘唱道“不近喧哗,嫩绿池塘藏睡鸭;自然幽雅,淡黄杨柳带栖鸭。金莲蹴损牡丹芽,玉簪抓住荼靡架。夜凉苔径滑,露珠儿湿透了凌波袜。”上阕所述成双成对的景物,暗示着崔张二人将结秦晋之好,而下阕侧面写莺莺跌跌撞撞的袅娜之态,也暗示着接下来莺莺面对张生时的犹疑和二人情路的一波三折。

扭扭捏捏之后,莺莺终于抱枕而至张生处,但仍有少女的娇羞情态——“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鸯枕捱”。在“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搵香腮”之后,莺莺又立马担心起始乱终弃,恐有白头之叹。

鱼水之欢后的两人,立刻遭受到老夫人的刁难,命张生进京应举,将二人生生隔离。描述别离之境的“长亭送别”一折,该是最最精彩的一折戏了,因其描绘,既有工笔,又有写意,可谓虚实相间、深入骨髓。张生启程在即,“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夸张的措辞道出了二人分别时的心声,悲情之至。乃至张生在行程中,会梦到莺莺尾随而至。

草桥一梦,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梦中莺莺道“想人生最苦别离,可怜见千里关山,独自跋涉。似这般割肚牵肠,倒不如义断恩绝。虽然是一时间花残月缺,休猜做瓶坠簪折。不恋豪杰,不羡骄奢;自愿的生则同裘,死则同穴。”

到这里为止,《西厢记》之美之悲已完全呈现了。虽后文是大团圆结局,我想该是作者的曲意逢迎吧,西厢怎么也不算是一出喜剧。

她有与牡丹亭异曲同工的“生者可以死,死者可复生”的至情,她有浪漫的底子现实的背景,她美玉无瑕让人心生向往,而美到了极致,却又让人悲从中来,只因“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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