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142年-208年),字景升,山阳郡高平县(今山东微山)人。他为汉之宗室,身长姿伟,少时就已声名远扬,是当时的“八俊”人物,有过一段避难游离的日子,但也让他广结豪杰。在群英荟萃、枭雄鹄举的汉末三国时代,刘表显得并不如何突出。在演义小说中,甚至是庸碌窝囊,无所作为,大好的基业在身死之后被迅速瓦解瓜分。
其实,历史上这哥们并不简单,甚至常有惊人之举,亦富有韬略,治下两湖荆襄,在纷纷扰扰的乱世,有如世外桃源般的存在,政治之清明,文风之鼎盛,当世无出其右者。许多文人学士,将之当成避难之所,千里投奔,而刘表以广阔的胸怀,一一接纳,给予资助和安定的生活,不少人为之感激涕零。
我们且来看看刘表哥们的不寻常之举——
单骑入宜城,诱杀定大局。公元190年,荆州刺史王叡为孙坚所杀,董卓上书派刘表继任,这本是董卓的借刀杀人之计。当时荆州领有八郡,宗贼甚盛,拥兵自重,称霸一方,混乱之极。此时刘表48岁,踌躇满志,但头脑十分清醒,单骑匿名赴任,可谓胆略过人。他深知孤掌难鸣,并没有贸然闯入荆州,而是来到北边的宜城,与延中庐县人蒯良、蒯越及襄阳人蔡瑁等共谋大略,定下了诱杀之计。将几乎全部的宗贼杀掉,迅速袭取了其部众,又纳降了其余宗贼,一举收取了八郡中的七郡,奠定了他在荆州的根基,以至于不少太守县令听到刘表派兵前来的讯息,丢掉大印立马跑路。
入朝奉贡,捞足资本。公元192年,董卓被杀,其余部李傕、郭汜进据长安。刘表虽然是董卓举荐的,但是他马上表明了态度,派使者入朝奉贡,表示忠于朝廷。李、郭也正想结纳刘表,这一投机行为得到了大事旌扬和丰厚回报,朝廷拜刘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成武侯,拥有开府辟召掾属的权力,礼仪如同三公,并督交、扬、益三州军事,与其他割据力量拥有了平起平坐的政治基础。而且他还是宗室身份,更倡举拥戴朝廷,赢得了极好声名。
御敌平内乱,武功保全境。191年,袁术派孙坚进攻刘表,刘表派江夏太守黄祖迎战,并在竹林树丛之中,用暗箭将孙坚射死,一举解除了袁术对他的威胁,更借用曹操的力量,削弱了袁术势力,使其远离荆州,为荆州剪除了最大的外患。后几年,刘表诱降骠骑将军张济余部,又与其侄张绣联盟,与曹军数度交战,各有胜负,将曹操势力拦阻境外。长沙太守张羡率零陵、桂阳三郡叛乱,刘表遣兵平定,尽收三郡之地,使荆州坐拥数千里疆域,带甲兵十余万。在群雄割据的时代,成为地方上一支内可保境、外可争雄的重要力量。
任它风云起,坐观垂钓者。刘表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在汉末乱世显得与众不同。他很少主动侵略、开疆拓土,不轻易与人结盟,也不捡人便宜,浪费了不少扩大势力的良机。如在曹操、袁绍官渡之战时,先是袁绍派人来拉拢刘表,刘表当时许诺了,但未派正式军队参战。他的谋士认为曹操乃当世明主,当派兵助曹,曹操今后必会厚待于他,但刘表狐疑不决,并且猜疑自曹营回来的手下,几乎错杀了忠诚之士,最终未发一兵一卒,坐失了与曹结好的良机。曹操经此一事把刘表看了个透彻,并定下了对他的算计:“我攻吕布,表不为寇,官渡之役,不救袁绍,此自守之贼也,宜为后图。”于是放心大胆地南征北伐,而不用担心刘表会乘虚而入。207年,曹操远征柳城时,许都空虚,依附于刘表的刘备向他进言,劝刘表趁此出兵,袭取许都,一可效曹操挟天下以令诸侯,刘本为宗室,打上勤王的旗号顺理成章,二可断曹操后路,壮大声威力量,可谓天赐其机。但刘表不纳其言,事后又颇有悔意。优柔寡断和谨小慎微,缺乏果决杀伐,刘表不是一个明断时势、勇于作为的战略家,更不是一个敢于成就王霸伟业的雄主。
治世之能臣,政治获嘉名。刘表不事征伐、坐观成败的中立政策,倒也为荆州赢得了一时的长治久安。在各地狼烟四起、兵连祸结之时,刘表却做到了万里肃清,郡民悦服,海内之士多所趋附。刘表对投奔而来的上千名学者,都能安抚赈赡,资助他们研究创作,使他们幸免于战乱。同时,开立学官,博求儒士,积极发展儒学,组织撰写了《五经章句后定》、《荆州星占》等影响深远的学术著作,营造了良好的学术氛围。荆州八郡本是富庶之地,人烟蕃盛,10多年来,刘表保境安民,兴农重商,士商活跃,经济文化得到了长足发展,成为动荡时代的一方太平乐土,实属难能可贵。“治世之能臣”实至名归,放之于两汉初中、承平之期,绝对是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
然而,刘表却是地地道道的悲剧人物,是历史潮流的淘汰出局者。他信奉儒家的中庸之道,效法当年西伯姬昌大行仁义,以称王天下。可惜当时的世道,是一个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的混乱时代,绝不可能偏安一隅,独善其身。投奔而来的英雄豪杰,刘表虽然给予了尊重和扶助,却不能知人善任。同为宗室的刘备率众依附他,防范甚于任用。当然,刘备有虎狼之心,不可不防,但如能节制得当,可成为最大助力。
曾依附于他的“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在曹操面前这样评价刘表:“刘表雍容荆楚,坐观时变,自以为西伯可规。士之避乱荆州者,皆海内之俊杰也;表不知所任,故国危而无辅。”诸葛亮躬耕于南阳,就在襄阳附近,其时已颇有贤名,刘表不可能不知,但视之如瓦砾,根本不去征用,最后让刘备如获至宝,成就了三分天下的大业。他自以为不参与纷争豪夺,就会远离纷争豪夺,只能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208年,曹操统一北方、稳定中原,用兵视野投向南方,刘表便成了第一个征讨对象,刘表可能受此刺激,未几痈发而亡。他在弥留之际,如果回首治荆10多年,虽然政绩斐然,士人交口称赞,但面对强敌压境,只能徒呼奈何,饮恨而终了。他在选择接班人上,更是听信谗言,没有选择颇有才干、甚得人望的长子刘琦,而继位的次子刘琮能力不足,也没有得力之人辅佐,曹操大军未到,就干脆利落地举了白旗。赤壁之战后,荆州富足之地更被曹刘孙三家瓜分一空。
后人有颇多诗文感怀刘表,大多表达了对于寄身政治清明之地的向往。兹取数句以证:唐杜甫“径欲依刘表,还疑厌祢衡”、唐许浑“王珣作簿公曾喜,刘表为邦客尽依”、唐贯休“美似郄超终有日,去依刘表更何疑”、宋连文凤“自叹冯唐今已老,世无刘表孰堪依”。
宋人李廌更写有《刘表庙》一诗,可谓感痛慨深:
入自东郭门,言拜景升墓。墓树半枯槎,
冥冥立晨雾。鼎国昔未分,萧墙梗天步。
呼苍复何用,龙卧独不顾。纡余檀溪水,
黯惨蔡州路。登楼欲遣忧,君看仲宣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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