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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出生,同住一条街,先后受到皇帝恩宠、公主倾爱。李白和孟浩然是挚友,孟浩然与王维书信往来,而李白与王维却毫无交集。历史的吊诡就在这里。
公元727年(开元十五年),就如同当下很多艺术家、文化人来到北京闯世界而成为“北漂”那样,王维离开河南淇水,舍掉小差使,来到都城长安,开始前途未卜的“长漂”生活。
那时的唐朝,尚无专事捧场的评论家,尚无只要给钱就抬轿子的吹鼓手,尚无狗屁不是就敢信口雌黄的牛皮匠,尚无臭虫、蟑螂、蚊子、小咬之类以叮人为业的文学小虫子。因之,读者的胃口,还没有不辨薰莸,大师的诗篇,只要一出手,立刻洛阳纸贵,只要一传唱,马上不胫而走。
自古文人,成就愈高,自信愈强,待价而沽的欲望也就愈烈,将文学资本兑换成为政治资本的念头,一发而不可收。三年后,娶了过气高门——故相许圉师孙女的李白,靠着妻子娘家的鼎助,打通了与时任右丞相的张说的关系,也来到长安打拼天下。
这是李白第一次到长安,王维却已是第三度来长安,虽然两人都想因文学上的成功,期求政治上的得意,但两人心境却不尽相同。
乘兴而来,一路风光,志在必得的李白开始了王婆卖瓜式的“自我炒作”——向地方长官上书自荐:
借他人之嘴,吹捧自己,能如此坦然淡定;将别人看扁,抬高自己,能如此镇定自若,大概也就只有李白这位高手做得出来。然而安州裴长史也好,荆州韩朝宗也好,能帮李白什么忙?这些官场人物,不过是政客而已,因为喜欢舞文弄墨,傍几个诗人作家,作风雅状,装门面而已。
不同于李白的自我感觉异常良好,王维则一再受挫,跌跌绊绊,吃过苦头,心有余悸。巴结多年后,终于混到正九品下的官职,按照现在的官阶,也就是一个科级干部。但是,不同于李白是个外来户,王维具有住地户的优势。
正如今天的“北漂”一族,只能有临时居住证而无北京户口一样,王维口袋里有李白所没有的一纸长安市民文书。这纸文书也许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体现出王维在首都的根基、人脉、资源,李白在这方面只能瞠乎其后。
名下没有邸宅的李白倘非住在旅店,就是寄寓崇仁坊、平康坊的各地进奏院,相当于今天的外省市驻京办,巧的是他的住所与王维、王缙所居的道政坊只有一街之隔,相距不远。然而拈香礼佛的王维与寻花问柳的李白在历史上却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李白与王维所选择的干谒路径虽殊途却同归,都在希望得到唐玄宗的姐姐玉真公主的赏识,只要她首肯谁,谁就会一跃龙门,平地青云。然而当李白还在期盼见到公主倩影之时,这位很大程度上替她弟弟照管意识形态方面的事务,负有发现人才、培养重点作家的使命的李隆基的九姐,正兴致勃勃地观看王维的琵琶独奏,并大加赏识呢!
虽然王维一生以此为耻,靠卖艺求荣,苟且仕进,但他从此春风得意;而李白尽管身孤心冷,可始终没得到公主的芳心,只好灰溜溜地淹蹇而归。这可能就是两位顶级大师隔阂的肇始缘由。对雄性动物来讲,再没有比斗败的鹌鹑打败的鸡,更为刻骨铭心,更为饮恨终生的痛苦了。
李白和王维二人“长漂”期间的毫无交往成了文学史上的斯芬克思之谜,但人生在世,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像一杯温吞水,过一辈子,“清风吹不起半点涟漪”,是一种活法;同样,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忽而腾升,忽而倾覆,忽而危殆,忽而逃生,惊涛骇浪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一种活法。李白与王维,就是循着自己的轨迹运行而无法相交的星系。若是,只有一颗星星在眨眼的夜空,或者,只许一颗星星在发光的文坛,那该多么寂寞啊!
本文授权转载自公众号江苏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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