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将《邪不压正》看了一遍,上来就有让我嗔目的台词:“日本人靠不住。”
“那我靠谁啊?”
“老蒋?”
“一个写日记的人。”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谁把心里话写日记里啊?”
“写出来的那叫心里话?”
“你写日记吗?”
“不写。”
“你写吗?”
“不写。”
“写日记的人”
“下贱。”(两人一起)
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台词会不会引起群情激愤,如果引不起,那就说明这个社会已经堕落到连写日记都成了小众群体了。虽然台词所指的是蒋介石,但我们知道蒋介石的日记现在已经成为异常珍贵的历史资料,可惜的是这些日记竟然存在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档案馆。蒋介石日记从1915-1972年没间断过,足见其毅力与恒心之强大。
杨天石评价蒋介石日记的价值和意义:“不只是中国,就算综览全世界的政治家,横跨如此长时间、包含如此丰富内容的日记,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蒋介石还真的是把心里话写在日记里。蒋介石为什么要每天反省、检讨自己呢?原因在于蒋介石年轻时生性顽劣,是个浮浪弟子,身上有不少坏毛病,其中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
一段时期内,蒋介石的日记里留下了大量在“好色”与“戒色”间挣扎的记载。例如:
1919年10月1日:“妓女昵客,热情冷态,随金钱为转移,明昭人觑破此点,则恋爱嚼蜡矣!”
1919年10月2日:“以后禁入花街为狎邪之行。其能乎,请试之!”
1919年10月5日:“其有始终如一结果美满者又几何?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世人可以醒悟矣!”
1919年10月7日:“无穷孽障,皆由一爱字演成。”
1920年1月6日,蒋介石在日记里说:“今日邪心勃发,幸未堕落耳。如再不强制,乃与禽兽何异!”
过了几天,1月14日,蒋介石晚上外出游荡,估计逛到妓院里了,又在日记中痛骂自己:“身份不知堕落于何地!”第二天,蒋介石又在路上起了“邪念”,在日记里写下:“何窒欲之难也!”怎么遏制自己的欲望就那么难呢?!
在不断的内心挣扎斗争中,蒋介石时而节制,时而放纵,然而自制力太差,日日在日记里痛骂自己,又屡屡不改。
这样的记载一直持续数年,直到1926年左右,“戒色”字眼才从蒋介石的日记中消失。
另两个写日记坚持的好人是季羡林与胡适,除了坚持的好之外,他们的日子还非常真实,请看:
季羡林清华园日记:
二日
今天才更深切地感到考试的无聊。一些放屁胡诌的讲义硬要我们记!
大千走了,颇有落寞之感。
十三日
昨夜一夜大风,今天仍然没停,而且其势更猛。
北平真是个好地方,唯独这每年春天的大风实在令人讨厌。
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妈的,这些混蛋教授,不但不知道自己泄气, 还整天考,不是你考,就是我考,考他娘的什么东西?
十七日
前两天下了点雨,天气好极了。今天看了一部旧小说,《石点头》,短篇的,描写并不怎样秽亵,但不知为什么,总容易引起我的性欲。我今生没有别的希望,我只希望,能多日(同)几个女人,〈和〉各地方的女人接触。
二日
今天作Faust的Summary
无论多好的书,even Fausteven Faust。
只要拿来当课本读,立刻令我感觉到讨厌,这因为什么呢?我不明了。
过午看女子篮球赛,不是去看想[打]篮球,我想,只是去看大腿。
因为说到篮球,实在打得不好。
三日
今天整天都在预备Philology,真无聊。我今年过的是什么生活?不是test,就是reading report,这种生活,我真有点受不了。
……
至于看起来似乎有损他形象的话,季羡林是这么说的:
“这些话是不是要删掉呢?我考虑了一下,决定不删,一仍其旧,一句话也没有删。我七十年前不是圣人,今天不是圣人,将来也不会成为圣人。我不想到孔庙里去陪着吃冷猪肉。我把自己活脱脱地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季羡林先生关于写日记有如下所言:“我写日记,有感而发,文不加点,速度极快,从文字上来看,有时难免有披头散发之感,却有一种真情流贯其中,与那种峨冠博带式的文章迥异其趣。我爱上了这些粗糙但却自然无雕饰的东西。”
“我尝想,日记是最具体的生命的痕迹和记录。以后看起来,不但可以在里面找到以前的我的真面目,而且也可以发现我之所以成了现在的我的原因——就因为这点简单的理由,我把以前合影留念冲动而记的日记保持起来,同时后悔为什么不继续下来;我又把日记复活了,希望一直到我非停止记不行的时候。”
适留学日记:
7月4日
新开这本日记,也为了督促自己下个学期多下些苦功。先要读完手边的莎士比亚的《亨利八世》……
7月13日
打牌。
7月14日
打牌。
7月15日
打牌。
7月16日
胡适之啊胡适之!你怎么能如此堕落!先前订下的学习计划你都忘了吗?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7月17日
打牌。
7月18日
打牌。
关于胡适的日记,有这样的一段表述。
他提到初衷只为自己记录日常,或捕捉新想法,后来整理才觉得“这几十万字是一个中国青年学生五到七年的私人生活,内心生活,思想演变的赤裸裸的历史”。
翻看胡适的感慨,欢乐,疲惫和迷茫,确实会有不少的共鸣,也不禁感慨原来一百年前的学生也不是又红又专的书呆子,他思想的独立性和宽容的世界观甚至超越信息更为全面、完整的我们。
看完他的日记,觉得他不遥远,有血有泪,每天都有很多疑问,常常与人争辩,爱拍照,访友,郊游,打牌。思想开放,独立思考,甚至可以说是各有魅力,有想法,又风华正茂的好青年。
以上摘抄的这三位大师级人物的日记只是他们浩如烟海的日记中的几个特殊的片段,这些内容用鲁迅的话来解释就更生动贴切一些了,他说:譬如勇士,也战斗,也休息,也饮食,自然也性交。如果只取他末一点,画起像来,挂在妓院里,尊为性交大师,那当然也不能说是毫无根据的。然而,岂不冤哉?
我的日记源于初中时,后来成了周记,再后来成了月记,然后成了年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想起来就记一阵子,懒了就忘一阵子,但纵然是这样,还是有十几本的日记,有时候翻看那些似曾相识的文字,很有一种老朋友久违的亲切感。那些被勾起的往事也能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再刻的更深一些,然后也能思考到自己从哪里出发,走过哪些冤枉路,应该如何规划未来,如何走好脚下?
记日记,挺好的,只有持之以恒的正经人才能坚持写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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