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天才少年贾谊为何被汉文帝雪藏

话说汉文帝曾重用西汉著名政论家、文学家贾谊,积极发展农业,使大汉臣民“仓廪实而知礼节”,也成就了这位创造盛世的有为帝的德政、仁政。那么,后来为何却雪藏了这位西汉“天才少年”了呢?

这个,说来话长。

当初,爱才的汉文帝听说河南郡守吴公(李斯的高徒)治理地方的政绩为天下第一,于是连忙升其为廷尉(最高司法长官)。吴公也是一个爱才的人,他一入京,就积极推荐自己的得意门生、“出名趁早”的洛阳人贾谊,二十刚出头的贾谊,就这样当上了汉文帝的博士官(备帝王咨询的官员,天子高参是也)。

因为只要是人才,汉文帝是不吝官位的,而且也不大注重什么论资排辈的那一套酸腐做法。文帝这一用,也知道了这位大汉当时最年轻的博士博古通今、知识渊博,既有思想又有文才,很赏识贾谊的刘帝王,一年之中就破格升其为太中大夫(政府议事官)。贾谊既然得到文帝的宠信,当然也是“在其位,谋其政”,有理有据提出了很多政改意见,虽然刚刚即位不久,以“清静无为”为治政理念的谨慎汉文帝,没有过多采纳他的意见,不过还是采纳了贾谊提出的一个著名论断《论积贮疏》(其论述“积贮者,天下之大命”的思想,至今还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依然闪耀着某种思想光辉。)

贾谊曾对汉文帝说: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 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则物力必屈。

也就是说,人们吃得饱、穿得暖才会讲究礼节变得有礼貌,才知荣辱观念。假如老百姓的温饱问题都得不到有效解决,却中规中矩、百依百顺地接受君王统治的,从古到今还没有听说过。古代有人曾说:“一个农夫不种地,就会有人要挨饿受饥;一个女子不织布,就会有人要挨冻受寒。”任何产品,生产它都有一定的季节时令,如果用起来毫无节制,没有一个度,那么物资必会由此缺乏。

所以,在和文帝讲了这么多之后,当然是要在接下来的谈话中,顺理成章地提到了发展农业的重要性,不然的话百姓挨饿,又要造反,大汉的统治也不好弄啊,这就涉及到了一个“固本强基”的问题。

总之,在这篇不是很长的奏疏里,古代超级才子贾谊纵横捭阖地论述了消费和积累的辩证关系,强调了如果不加节制地消费,那么生产力将会有穷尽的一日,那当然是一种典型的败家子行为。

接下来,他引经据典指出了发展农业的重要性。他说古人治理天下,安排得很精细周到,国家有了足够的积累,百姓就会有依仗。只是现在很多人脱离农桑本业而从事工商业,有点舍本逐末的倾向,因为无农不稳,长此以往,必成大害;而由此催生“淫侈之风,日日以长”的现象,又是危害天下的一大公害。而国家任由这两种祸害盛行,没有人能加以制止的话,那么国家可能就由此走向覆亡。

贾谊这种“重农抑商”,广积粮,防饥荒,安百姓的做法,正好与推行无为而治的汉文帝想到了一块去(农耕时代本身就悠闲),当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很愉快地采纳了他的建议,并对恢复汉朝经济、巩固统治起了积极作用,也符合当时社会的发展需要,虽然这一政策越往后越显消极,因为它确实是限制了工商业的发展。

贾谊为文帝解决了切实问题,当然回报也是丰厚的,不仅破格提为太中大夫,后来文帝还想让他直接升到公卿职位,从此也埋下了秋扇见弃、忧郁而死的祸根。

这当然是贾谊锋芒太露让别人嫉妒所致,而最重要的是贾谊做人不太中庸,每每还因为自己的励精图治、锐意改革而得罪了既得利益集团,比如他提出的差点让元老派首领周勃死于非命的“列侯回封地”政策,就狠狠地得罪了功臣集团,何况周勃原来就是小手工业者出身,另一重臣灌婴还是一个曾经贩过布的小商人,你贾谊提出“重农抑商”,早就惹恼了一批人,居然还落井下石要在京城活得很滋润的列侯放弃繁华的京城,到边远地区看炊烟夕阳过风凉日子,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不明摆着阻人发达夺人钱财吗?

更加重要的是,已经沦为既得利益集团的因循守旧、不思进取的元老派,最看不过的就是和他们针锋相对的学识渊博、又有革新思想的年轻知识分子,老资格老革命们更加不想贾谊这种政坛“嫩鸟”,在朝中和他们一样呼风唤雨、叱咤风云,我会杀人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所以就坚决反对贾谊升为公卿,做火箭式干部,因为做什么博士、太中大夫之类虚职,也只是动动嘴皮而已,还不足以构成威胁,如果升到公卿之位,和他们平起平坐,至少嫉妒心也都能让他们结成同盟,联手阻止贾谊的升迁仕途了。有道是官场升迁如乌龟赛跑,讲的是资历和论资排辈,上面的人既要保住自己的官位,还要防止自己的下属取而代之,这样的官场争斗,对于初出茅庐又锋芒毕露的贾谊绝对是一种灾难。

因为不久以后,如日中天的贾谊就遭到了封杀,然后一直“雪藏”。

有时候,会装孙子也是一种生存智慧和做官之道。反正贾谊这个可以当面和帝王“不问苍生问鬼神”、让文帝夜半虚前席的狂小子在劫难逃,在内外夹攻之下,最终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于是,这个把改革之火烧到既得利益之权贵集团头上的“愣头青”,绝对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在此,我们也知道了,为什么中国历史上那么多次改革都失败的深层原因了,改革阻力显而易见。

而被贾谊“算计”的这班朝中大臣,心中的怒火当然也对着这个政坛嫩鸟,集中火力猛喷了。

“这个不知好歹的洛阳人,嘴毛都没长齐,就对朝中大事指手划脚,一心想要蛊惑陛下想专擅权力,以后国家一定会因为他而出乱子!”周勃、灌婴这班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老臣,发扬当初在刘邦面前诋毁陈平的狠劲,众口一词地大肆攻击贾谊。

在朝中盘根错节、权重势大的老臣集团集中火力炮轰贾谊的情况下,连堪称有为帝的刘恒也有点犯迷糊了。

先不说汉文帝能即位就是这班老臣的功劳,而且上位不久政权根基还不是太牢靠,最重要的是,帝王最忌讳的就是朝中大臣“专擅权力”,这可谓是点到了文帝的“死穴”上,那么贾谊被牺牲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即使是文帝爱才,为了防止政权的动荡,照顾一下老臣们的情绪,也只能把自己很赏识的政坛新锐贾谊,不大情愿地给挂了起来。

而且,没有多少政治背景的贾谊的“敌人”,还不止是老臣集团,他的另一个强劲对手,就是文帝的宠臣佞悻邓通,看到汉文帝那么器重洛阳小子贾谊,怕自己失势的邓通,当然也是使尽浑身解数来上贾谊的眼药,因为与其让自己死,不如让贾谊死。总之,在讨伐贾谊的事情上,可谓是内外夹击,威力无比。

因为从邓通上位的奇特过程中,基本上也可以判断贾谊是没有胜券的。邓通原本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基本上他的发迹本来就是一种异数,甚至于称得上是一种笑话,也算是英明的汉文帝从政的一个污点之一吧,用人不察啊。

邓通的发迹,就源于汉文帝这个比较迷信的帝王的荒唐行为(不然怎么会有和贾谊夜半“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故事呢)。

据说文帝有一次做梦要飞天,因为背后有一个“黄头郎”推了一把才上去的(哪个来推我?我来推你嘛),所以就极力要找这个推他上天的“黄头郎”。

最后,十分有诚意的文帝还是找到了,这人就是瞎猫碰到死老鼠的邓通。因为那天正在使船的头戴黄帽的邓通,很像文帝要找的“黄头郎”,从此被文帝认定邓通是他的“幸运密码”,经常带在身边,并封他为上大夫,成了文帝身边红人,由此贫民邓通也过上了飞黄腾达的日子,简直就是做梦一般,神迹一桩啊。

正所谓“时来铁似金”是也。

所以说,再英明的人也有“软肋”,人无完人是也,除非是那种别有用心的拔高,才有战无不胜的全才。

因为重用邓通就是他的一记昏招,反正“躺着也捡到金子”的邓通,就这样作为文帝“幸运符号”(或曰图腾物),整天晃悠在文帝身边,随侍左右一起玩耍(天子飞天时没有“黄头郎”助推哪能行),还赏赐多多。

当时正受文帝宠信的“火箭式”干部贾谊,看到不学无术的邓通也和聪明能干的自己一样受文帝宠爱,眼里容不下沙子又狂傲的他,当然有点心理不平衡,而且非常讨厌这个无自知之明的佞臣,看不惯其所作所为时,常用文人的尖刻在文帝面前讥讽他。邓通别的不在行,但是进谗言说别人坏话,却是无师自通的“九段高手”(没这本事如何当佞臣呢),经过邓通无休止的诋毁,原本很宠信贾谊的汉文帝也开始有意疏远他了。

这样高强度的“内外夹攻”,即使是铁打的营盘也早已攻陷,何况是小小文人一个,好像每个人都有克星,反正“迂腐”文人贾谊很快落荒而逃,最后连在朝廷中也没有了立足之地,被贬出京师,然后到长沙国去当长沙王的太傅,也等于是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瞬时被雪藏了。

一腔热血要报效国家,却被无德小人邓通挤兑,也只能偏安一隅做“忧郁屈原”,写一首充满凄凉意味的《吊屈原赋》以排解心中郁闷,怀古之幽情了。后来还因为自己做其太傅的梁怀王意外坠马而死,深感歉疚之余33岁忧郁而死,一代英才过早“香消玉殒”,甚为惋惜。

贾谊最令人称道的就是爱憎分明,即使是受尽排斥,他还是能坚持做人的底线,显示了非同一般的人性光芒。

比如曾因自己的利益打击过贾谊的周勃,因为回到封地总是穿铠甲见官,所以被人告发有谋反迹象,因为皇帝的一时糊涂,差点被廷尉屈打成招刑信逼供死翘翘,一代开国功臣被小小狱吏百般凌辱,失去了所有尊严,后来通过重金贿赂才“破财消灾”。很有正义感的贾谊在长沙得知此事,不计前嫌为周勃讨回公道,写出了十分尖锐的讨伐信给汉文帝,力谏君主要行德政,以“廉耻礼义”来对待大臣,措辞十分强硬,也就是当面指责文帝不仁义。汉文帝果然也是大肚能容,在母亲的谆谆教诲下,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感到贾谊批评得很对,很有建设性,于是又一次采纳了他的建议,也就是采取了“凡大臣有罪,都让他自杀,不加逮捕施以严酷刑罚。”

正因为贾谊的据理力争,在仁义礼智信的光辉旗帜下,毫不费力就解决了“高层自动退出机制”问题,而且还充满了温情脉脉的人性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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