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剧热播，乾隆时期的清朝再次成为人们遐想的历史空间。乾隆时期的长沙城是个什么样子？刊刻于乾隆年间的《长沙府志》是长沙府历代府志中最好的一种。该书详细记载了乾隆朝时期长沙城的地理风貌、风土人情。彼时的长沙城已从明末清初数次兵祸中走出来，由临近湘江的码头、河街一直延宕至城内的潮宗街、坡子街、太平街，商贾云集，店铺林立，从天心阁向北眺望，长沙城的基本骨骼已长成了。

△乾隆时期，《长沙府志 · 长沙府疆域图》。

山川志

橘洲 " 五六月间无暑气，二三更里有渔歌 "

乾隆时期长沙府，疆域广饶九百里，辖一洲、十一县，辖区面积比现在大得多，安化、攸县都在境内。刊刻于清乾隆年间的《长沙府志 · 山川志》开篇引杜甫诗 " 湖南清绝地 " 来称赞长沙府的山川景致。并言长沙岳麓、洞庭名胜甲天下，俯仰山川多古朴之风，" 固天工非人为也 "，这也确实说到了实处。

那个时候的岳麓山被认为是 " 南岳之足 "，七十二峰之一。因出云必雨而又叫 " 云麓山 "。时人从湘江码头登岸，去峰顶途中古松环绕，溪涧飞瀑，" 顶有禹王碑，下有岳麓书院 "，大抵山体环境与今日略同。只是乾隆十二年爱晚亭尚未修建，38 年后，时任岳麓书院院长罗典才在该址上建红叶亭又名爱枫亭，因亭子周围枫树较多而得名。爱晚亭是湖广总督毕沅以杜牧《山行》句 " 停车坐爱枫抹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 取得。

此外，书中见载城东南二十里有天际岭，" 岭上有洞，口小中虚，望不见底，今渐淤塞 "，今所不闻。

乾隆时期的长沙人认为城外湘江从广西兴安海阳山流出，" 至分水岭为二，北流曰湘，由灵渠与永州潇水相会曰潇湘，至衡合蒸水曰蒸湘，至沅合沅水曰沅潇 "。而城外江中橘洲旧有拱极楼，楼前有江神庙。彼时橘洲已有美名，" 夏月水泛惟橘洲不没 "，并有乡谚说橘洲上 " 五六月间无暑气，二三更里有渔歌 "。

除橘洲外，《长沙府志 · 山川志》还记载了橘洲以南的数个洲滩，有兴马洲，在城南五十里。有中洲、上洲、白小洲，洲上都有人家。此三洲远看以为连在一起，其实是分开的，当地有谚语说 " 三洲连，出状元 "。

城东南二里有白沙井，井广二尺许，打上来的井水清香甘美，时人称为长沙第一泉，并说这眼从不干涸的泉水，对应着天上的长沙星，井上有亭榭，常有城内人为取水游赏而来。

城池志

长沙城乃 " 三湘七泽间真一大都会哉 "

直到乾隆初年，历经数次兵祸的长沙城，才从一座荒城中走出来。

此前，张献忠攻克长沙，将占据大半个长沙城的吉王府烧毁，扬长而去。接踵而至的是南明将领左良玉再陷长沙，烧杀抢掠更甚于前，城中居民备受兵祸之灾，苦不堪言。顺治四年 ( 1647 年 ) 清兵进入长沙，所到之处 " 城中仍无一久居之民，初入城，一望沙场而已。偶有茅屋三、四家，席门俱无。县令短布蒙茸，所居不蔽风雨 "。经清初治理，刚刚恢复元气的长沙又遇吴三桂之乱，长沙再废，城墙坍圮已久。

直到乾隆十一年 ( 1737 年 ) 巡抚杨锡绂才对城墙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整修，新建了窝铺、更栅，加修了城楼、烛台、女墙、垛口，才使得整个城墙巍然坚固，壮丽生色。

修缮后的城墙，周长约两千六百三十九丈，即一十四里一百八十步。开九门，东二门，曰小吴门、浏阳门。南一门曰南门，时人也称黄道。西四门，德润门也叫小西门，驿步称大西门，潮宗门也叫草场门，还有通货门。北二门，曰新开门、湘春门。门上都有城楼，楼下有护城河，绕城一周。城内已有 100 多街道纵横交错，构成了长沙城的骨架。一些街道存留至今，如上坡子街、下坡子街、潮宗街、清泰街等。街内古巷交错，商贾云集，一派盛世景象。

因长沙地处富饶的湘江下游河谷平原，湘江穿城而过，得舟楫之便，南来北往的大宗商品如粮食、茶叶、芝麻等源源集中在沿江地段，成为了十分繁华的商业街道。随着城区的扩展，商业的盛荣，以集中经销农贸产品、土特产品、日杂百货等特色商品为主的街道逐渐增多，从西向东形成了数十条特色商业街市。如粮行、米厂集中在潮宗门一带，油盐花纱号多设大西门，鞭炮土布庄分布在太平街。上街采购绸布、百货可径直走向八角亭、司门口；买书可到南阳街；从下坡子街往上走有药材、钱铺、首饰店，老照壁全街是油纸伞业，本制家具业高档的在上坡子街，中档的在皇仓街，低档的在藩城堤。此外还有化龙池的木屐、青石桥的糕饼、西牌楼的夏布、东牌楼的蚊烟、箭道巷的寿服、寿星街的棺材等不一而足。

这些宽度最多不足 5 米的商业街市，日常间车水马龙，商贾云集。每至秋冬，淮商载盐而来，购米而去，江西、广州之客商，以卖皮货金玉为主，随处摆起地摊，摊前人流不息，热闹非凡。

这些密集的街巷，多以麻石铺路。这些麻石均取自于湘江下游的丁字湾。用于铺路的麻石均为长条形，朝天的一面十分光滑平整，当时长沙街巷两边的下水道都是土质明沟，不设管道，长条形的麻石根据街巷的宽窄，一般按中间横排，两侧平铺，被水淋湿后乌黑发亮，点映在店铺民居间，显得十分古朴。《长沙府志 · 疆域志》盛赞此时的长沙城真乃 " 三湘七泽间真一大都会哉 "。

△乾隆时期，《长沙府志 · 大禹碑图》。

风俗志

有闹丧习俗，众人唱和，名曰夜歌

《长沙府志》并未直列乾隆年间长沙人的风土人情，但从《长沙府志 · 政绩志》中历任按察使、巡抚写给乾隆皇帝的奏疏可瞥见，这些士大夫们对于长沙楚地遗风还是颇有微词的。

如按察使周人骥写给乾隆皇帝批阅的《请禁婚丧陋习疏》就直陈长沙府地域内婚丧嫁娶的不合人伦之处。

在周人骥看来，楚地虽然已经开发多年，北民南移，陋习依然颇多。城中人家有丧事，每逢七日，亲朋好友要设席观戏，饮酒达旦，呼为闹丧。其中男女杂坐，一人歌唱，众人拍手称和，名曰夜歌。

而嫁娶方面竟然遗存抢婚的习俗。原因是楚地常有娃娃亲，待双方长大成人后，男方家道中落，女方赖婚，竟至来抢。还有居寡之妇，公家兄弟为分聘礼，将居寡之妇嫁给多人，哄骗彩礼，闹至府县公堂，互为鄙夷，甚至械斗而酿至命案。

周人骥上疏乾隆皇帝，望以长沙府内的士子豪绅为整治对象，所谓上行下效，士大夫作为府城道德榜样，理应拿出规范，限期一年，杜绝以上婚丧陋习，违律可以治罪，以达杀一儆百之效。

此外，周人骥久居长沙，闻时人购房买地，办丧置坟，多以风水方士之言信之。于是在府城张贴告示，广而告之，痛陈风水巫术的荒谬之处：

" 为晓谕愚民，妄信风水，以整风俗，以息讼端。事照得福泽绵远，莫非修德之征，子孙繁衍悉本存心之厚，其未有枯骨在土能庇荫其子孙者。语曰‘死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见而已。古人所以卜其宅兆者乃孝子重亲之遗体使他日不为道路沟渠，岂藉此以求富贵乎。"

此外，周人骥久居长沙，闻时人购房买地，办丧置坟，多以风水方士之言信之。于是在府城张贴告示，广而告之，痛陈风水巫术的荒谬之处：

" 为晓谕愚民，妄信风水，以整风俗，以息讼端。事照得福泽绵远莫非修德之征，子孙繁衍悉本存心之厚，其未有枯骨在土能庇荫其子孙者。语曰‘死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见而已。古人所以卜其宅兆者乃孝子重亲之遗体使他日不为道路沟渠，岂藉此以求富贵乎。"

言辞间，周人骥言指道德修身乃正途，祈求亡者荫庇实乃迷信尔。

物产志

湘江有鲜美的鲥鱼，五月由长江向支流洄游时最为鲜美

湘江平原地域广阔，河流湖泊众多，鱼米富足自不必说，物产也是多样的。乾隆年间的长沙城，普通市民可食之物，有稻、麦、大豆、玉米、芝麻、薏米等。《长沙府志 · 物产志》记载，时人所栽培的稻米有早糯、迟糯、石子糯、金包银糯、早云南等。麦有三种：大麦、小麦、荞麦。豆种不一，有黄红黑青绿之色，又有刀豆、饭豆、猪牙豆、羊豆、扁豆、豌豆。

蔬菜类有芥菜、菠菜、苦荬菜、甜菜、藠头、紫菜、露葵等。其中露葵俗名藤儿菜，生菜为芥菜的一种，味道极香而后苦，两者今已不知为何物。

此外，《长沙府志 · 物产志》详细记载了羽之属、鳞之属、草之属、木之属。那个时候，湘江里竟还有鲜美的鲥鱼（濒危鱼类），并记载了五月该鱼由长江向支流洄游时最为鲜美，过时则失其味矣。

鳞之属中，也记载了时至今日被称为水中大熊猫的濒危物种江豚，并准确地描述其习性：" 吹浪则有风雨 "。其意为，江豚吹浪而出，即将有风雨袭来了，与后世渔民描述江豚 " 拜风 " 习性相同。

此外，令人惊愕的是，长沙府辖地竟有鳄鱼出没，郴州、永州频出蛟害。按察使周人骥曾在长沙府贴出告示，决心铲除蛟害。

他在告示中称，楚南之地襟山连水，常有蛟出没。据他考察，有蛟出没的地方大多 " 冬雪不存，夏苗不长，鸟雀不集，其土赤色 "。而且有蛟出没的地方，在 " 暮黑星夜视之有黑气上升 "。

时人认为蛟可飞，卵生。在二三月间没入土中，其声闻如秋蝉。一旦遇到雷雨天气，小蛟就可入江河，此后为祸人间，再也难以铲除了。于是周人骥鼓励村人在二三月趁其羽翼未满之时除之，方可铲除一方祸害。一些学者认为，我们古代的 " 蛟 " 指的就是鳄鱼。

潇湘晨报记者钱烨 实习生周鹏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