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江南》
《湖上柳永适俗填词》
《和美》
他的人物画,能高古,能唯美,也能质朴天趣;他的山水画,能淡雅,能森秀,也能雄奇变幻。
在武汉,他的个展是“与造物者游”;到上海,他的个展则为“大地情”;来广州,他的个展又是“苍穹之间”——三次展览,在主题和作品选择上,他都求变能变。他上过中央美院,也读过复旦大学中文系,既得到过林风眠、高冠华等名家的指点,也获得了古典文学的深厚滋养。由于绘画上的成就,他连任安徽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由于美术理论上的建树,他担任《美术教育研究》学术期刊主编。
近日,“苍穹之间——滋芜广州画展”在广东省文联艺术馆隆重开幕。借此机会,记者与滋芜先生进行了深入交流,期待通过他的艺术历程,能对当下大家所关注的国画中的人文精神有所启发。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江粤军
得家风名师濡染
善学习钟情史论
滋芜原名朱志武,虽然由于时代背景等原因,早年所受学校教育并不系统完整。但其父亲早年在中华书局做过职员,外祖母更是毕业于当年鼎鼎有名的上海圣约翰大学;父亲擅长国画,外祖母画得一手油画;父亲饱读古典诗词,外祖母喜欢写作新诗……因此,滋芜从小就得到了良好的文学熏陶和美术滋养。
长大一些,滋芜又得沐林风眠先生的艺术之光。“林先生曾是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今中国美术学院)的首任校长。那时候,学校老师的著作和学生教材都由中华书局印刷出版,我父亲经常给他们送书,因此和林先生熟悉起来。后来林先生经历过一些挫折磨难,父亲尽心尽力给予他支持帮助,彼此之间的感情日益深厚。外祖母留过洋,又喜欢西画,跟林先生之间也有共同语言。因此,林先生将我当自家孩子般看待。我有时会到他的画室看他作画。即便是后来他移居中国香港地区,见面机会少了,通过信件往来,他也会给我一些指点。我自然而然感染到了他的一些气息。”
1982年,在文化部群文司牵头下,中央美术学院办了一个群文班,专门从各地文化馆挑选有潜质的青年到北京深造。滋芜轻松就考取了。三年时间,让他更得以“转益多师”。“古元、高冠华、刘开渠等先生都给我们上过课,北大的朱光潜先生也来开过美学课。老先生们的功力都很深厚,又经历了一个特殊阶段,他们重新走上讲台,都恨不得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像岩浆一样喷薄而出,所以课讲得非常精彩,让我们受益终生。”
同时,滋芜又发现,一些中青年艺术家画得虽然不错,但题跋经常出现错别字或者句子不通,一些美术理论著作中也错漏频出。这让他在疑惑中产生了探究的兴趣,并由此喜欢上了美术史。“初衷也不是要做大学问,只是很想去探个究竟,就像老师发现学生作文中有病句,必须改一改的感觉。摸索的时间长了,越发感觉到美术史枯燥里面别有趣味,简单里面见细心。而且,美术史和绘画之间的关系太重要了。画画属于动手实践的能力,美术史解决的是理解结构的问题。”
有如顺藤摸瓜,美术史研究到了一定阶段,滋芜感觉自己走到了瓶颈,很多问题难以深入进去,他认为,这是中文底子不够厚导致的。于是,滋芜毅然报考了复旦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进入中文系学习,是我人生道路上走得很对的一步。之后我再做美术史,再动手画画,很多东西就豁然开朗了。我以为中文素养不够好,艺术到了一定高度就上不去了。因为如果文艺学上不够通,在画面的取舍上就会陷入困境,这便有如手里拿着一块很好的布料却不懂得剪裁。而深厚的文学积淀,会让画家在意境营造、作品境界上站得更高。甚至可以说,中国一切艺术的母本来源于中文。”
山水寄情期古人
诗词复活画有神
正是因为拥有厚实的学养和淡泊认真的态度,滋芜在画画之余,写出了《中国绘画史》《中国美术批评史》和《历代黄山图题画诗考释》等佳作。特别是用了十年光阴“磨”出来的《历代黄山图题画诗考释》,一出版就备受欢迎,国画界的不少师生将其当做案头书。
该书的写作缘于2002年滋芜在大英博物馆看到新安画派领军人物査士标的一张画作后,被其画面和诗文之美所震撼。回到家乡以后,他开始遍临新安画派近三百件作品。“新安画派绵延五百年,人才辈出,在中国画历史上,他们是诗画相得益彰做得最好的一派。画中不足用诗来补,诗中不足用画来补。可以说,新安画派每一位了不起的画家也是了不起的诗人。”
在临摹的过程,滋芜往往也要解读其题跋,他发现这是中国绘画史上的一项空白,一些展览或著作上出现过的新安画派作品,对其题跋的断句解释也常有错漏。“这样以讹传讹太糟糕了。这让我下定决心要好好整理资料,写作《历代黄山图题画诗考释》一书。”
临摹的过程对滋芜的山水画创作起到促进作用。“只有亲自动笔,才能体会到画家那一刹那的心境,体会到笔墨的精妙入微之处。到自己创作就更能信手拈来了。”
这一点,在滋芜的国画《祖国万岁》中体现得尤为明显。本来,这件作品属于主题创作,滋芜自觉不是个人强项,但他想起了黄宾虹有一句话“中华大地无山不美无水不秀”和“江山本如画,内美静中参”,由此豁然开朗,从临摹新安画派中提取笔墨技巧,结合自己的感受,创作出这样一张展现祖国大美山水的作品。
他从古典诗词中获得的灵感就更数不胜数了。譬如获得评论家高度赞赏的《湖上柳永适俗填词》,便是在特定情境下心与古人会而产生的佳作。“我很喜欢柳永的词。他的清和、婉约、俚俗我都喜欢。有一天我和浙江小百花剧团几位唱越剧的朋友一起到杭州游西湖,玩得很开心。突然间,我有如穿越时空和柳永邂逅了,脑海里那种飘逸、浪荡又不失规矩的画面就出来了。回去后,我马上画了这幅《湖上柳永适俗填词》。这次在广州展出,有藏家很想要,但我不舍得给。因为这种灵感可谓‘山水寄情,诗词复活’。诗词复活需要在特定的空间中对古人突然心领神会,脑海里才能饱满起来,笔下才能灵动有神。现在让我重新画一张,形式上我可能做得到,但当时的感觉怕是复现不了了。”
对话滋芜——
三管齐下求真趣
至善至美不可撼
广州日报:您在人物画上,有一路子比较靠近林风眠先生,清新唯美,譬如《湖上柳永适俗填词》等;还有一部分以水墨为主,洋溢着质朴抒情的乡土气息,譬如《和美》《梦江南》。为什么会有这样不同的方向?
滋芜:我的一些仕女画作品,无论氛围还是色彩,猛一看确实像林风眠先生的,但笔笔有他的影子又笔笔不是他。在人物造型、笔触上,我带有更多陈老莲的味道。
另外,林风眠先生的生活经历让他有记忆中的乡土,但很少生活中的乡土。而我有一个阶段跟随父母在农村生活,接触到很多淳朴的感情,看到很多感人的画面,欣赏到劳动之美,在我心中埋下了美好的种子。所以我喜欢歌颂生活美、劳动美、自然美。这是我在天地间找到的自己的题材和语言。
广州日报:您在武汉、上海、广州三地展览,侧重点都有不同,说明您的作品很丰富多样,您对自己有什么样的风格定位吗?
滋芜:过早形成风格,就艺术尤其是中国画而言未必是好事。好的艺术家,他的作品是一直都能让人耳目一新的,每个阶段都不一样。像黄宾虹先生,二十多岁、三十多岁、四十多岁……一直到八十多岁,风格才定下来。现在很多年轻人,二三十岁画来画去就只是自己那点东西,其实很不好。画家要临摹、创作、读书三管齐下,才能提高自己。1990年林风眠先生写给我的一封信,这个问题就谈得非常好,我引用几句:
……你别急于出作品,也别急于办展览,要沉下心去,多读点书,阅读面一定要广,包括戏曲史、宗教史、自然科学、百科大典,只要觉得好的作品都可以临摹,临摹和自己动手同时进行。这就是艺术态度。
作画不要以尺寸大小来论宏大,要以内容思想精妙求真趣。一个画家要有艺术的责任感,无论世上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心中那份至朴至善至美不可撼动。只有这样守拙的人,才能让自己的心灵日日出新,生活日日鲜活,诗情汩汩流淌,那份简单、美好、善良永远都会发光。这就是艺术精神。
……
林先生这样的观念和态度永远不会过时。
广州日报:您也曾和赖少其先生同事过,对他、对岭南画派,您是如何评价的?
滋芜:赖老骨子里是一位艺术家。有一年我陪他到黄山去,那时候交通还不够发达,开车要一天时间。正是秋高气爽时节,在路上,赖老突然要司机停下车来。原来他看到两边的树林半凋未零,很美,他马上来了灵感要写诗。
赖老有深厚的版画和西画色彩基础,他的笔墨也从新安画派中获益良多。80岁以后他进行变法,将意象的色彩融入创作中,作品风格鲜明,让画坛为之一震。但假如抽掉那些金石味的笔触,也就不剩什么了。
岭南画派给我的感觉是辽阔苍茫,新安画派是虚静孤傲,两者既统一又对立,赖老在这方面处理得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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