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我上中学时，暑假里还是习惯在第三小学姥姥家里待着。假期的校园清静，适合读闲书。

有一次姥爷看到我正在读张恨水的《啼笑因缘》（北京出版社1981年版），说他像我这么大时也看过这书。他说这事的时候70多岁了。

张恨水活了72岁，一生创作了120多部小说和大量散文、诗词等，共近4000万字。论作品数量、受读者欢迎程度、影响之大，“民国第一写手”之称当之无愧。其代表作有《春明外史》、《金粉世家》、《啼笑因缘》、《八十一梦》等。

他大半生是在报馆度过的，故事很多。这里只摘录他的一些有趣的言论，希望今天的读者不要轻易忘记这位在民国文学史上有过辉煌成就的报人作家。

——1945年，张恨水在重庆见到毛主席。也喜欢读他小说的主席好奇地采访他名字的由来。他答道：“‘恨水’一名是我十七岁那年在苏州第一次投稿时自己取的笔名，是从南唐后主李煜‘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中截取出来的。那时，我想人生有限，决不能让光阴如流水一样白白流逝，所以取这个笔名时刻自勉，珍惜时光。”

——张恨水引以为荣的是：“自家在北平的大宅子，是用稿费换来的”，“全家三十多口人，靠一支笔，日子倒过得不错”。院子里种着花木，“隔着大玻璃，观赏着院子里的雪和月，真够人玩味”。

——有人说张恨水的小说是“风花雪月，鸳鸯蝴蝶”，张从不辩驳。友人当面问起，他也只是淡淡地反问道：“鸳鸯和蝴蝶……和人的关系、感情都处得不坏，几曾见过人要扑杀鸳鸯蝴蝶？有听说过鸳鸯蝴蝶伤害人？”

——在重庆时，一次张恨水去银行取稿费。银行小姐看了他的名字，非常讶异地凝视着他，又跟旁边的同事小姐耳语，竟惹来了好几位小姐的注视，看得张恨水很不好意思。出银行后他说：“人的面孔被人当小说看，实在是件很难堪的事！”

——1944年5月，“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计划给张恨水祝五十大寿（虚岁）。这是继为郭沫若祝寿后的文化界又一重大活动。但张避寿而去，称：“我的朋友，不是忙人，就是穷人。对忙朋友，不应该分散他的时间；对穷朋友，不应当分散他的法币。”

——《金粉世家》中的人物有一百多个，张恨水同时还在创作《春明外史》、《天上人间》、《京尘幻影录》等长篇。后来他的儿媳妇曾问过他：“您同时写好几部，不乱吗？”张恨水反问道：“你自己的孩子，会乱吗？”

——有一天深夜，好友来《南京人报》报馆拜访，张恨水放下编务待客。而他负责的“南华经”副刊此时正要发排，版面还差一小块。编辑急得在楼下大喊怎么办？张让客人稍候，手抚楼梯对编辑说：“别急，我说你记，等版面够了，就喊停。”然后他高声吟道：“楼下何人唤老张，老张楼上正匆忙。时钟一点都敲过，稿子还差二十行。日里高眠夜里忙，新闻记者异平常。今生倒做包文正，日断阴来夜断阳。齿牙半动视茫茫，已过中年底事忙？应是要当姜白发，还图八十遇文王。”直听到楼下编辑喊“停”，他才打住，正好补齐版面。事后编辑遗憾地说，应该晚一点喊停，看他究竟能口占多少句？成为南京报界的佳话。

1967年2月15日，张恨水因病去世。张去世可能与得知老舍投湖自尽消息有关。在重庆时，老舍曾称赞说：“恨水兄就是重气节，最富正义感，最爱惜羽毛的人。所以，我称他为真正的文人。”

惺惺惜惺惺。

作者：钱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