鵩鸟入室,贾谊心中难以抹去的阴影

那是汉文帝六年(公元前174年)农历四月的一天傍晚,贾谊独自一人坐在他的居室里,通过窗户,呆呆地看着渐渐西沉的夕阳,心里盛满了难以排解的忧伤。来到长沙已将近三年,可以说每一天他都是在忧伤中度过。往事,不堪回首;前路,一片茫然……

要说贾谊,也算是少年得志,别人这样说,他心里也这样认为。21岁时,他就因河南郡守吴公举荐而得到汉文帝赏识,委以博士之职;不到一年,又升任太中大夫。可就在汉文帝正酝酿着想要提拔他担任公卿之职的时候,他遭到了来自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东阳侯张相如、御史大夫冯敬等人的诋毁,说他“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他因此在汉文帝的心目中渐渐失分。汉文帝四年(公元前176年),贾谊被外放到长沙,任长沙王太傅。从接到调令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情就一落千丈。他觉得自己的遭遇跟当年的三闾大夫没有什么两样,在前来长沙报到的途中,面对滚滚湘江写成的《吊屈原赋》,既表达了对屈原的敬仰,同时又抒发了自己内心的感伤。远离京城,可谓是路遥皇帝远,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再也无法施展,而且长沙地势低下,湿气很重,贾谊自知在这样的地方,寿命难以久长,于是就只能在郁郁寡欢中打发着每一天……

“扑棱棱——”就在这时,头上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打断了贾谊的沉思。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只鵩鸟(类似猫头鹰)毫无顾忌地闯进了他的居室。贾谊的心情本就不好,随着鵩鸟的闯入更是降到了冰点,因为民间一直将鵩鸟看做是一种不吉祥的鸟,只会给人带来灾难。更为可恶的是,这只鵩鸟无视主人的存在,进屋之后竟然大大方方地停在居室的一角,神情看上去还十分悠闲。贾谊慌忙找出一本有关占卜的书,查阅祸福吉凶。书中明示:有野鸟进入居室,主人即将离去。贾谊自然明白这“即将离去”的意思,他的心急遽下沉。

在极度的忧伤与恐惧中,贾谊写下了《鵩鸟赋》。贾谊笔下的“鸟”,是一只名声不佳、让人望而生厌的“鵩鸟”,并非《逍遥游》中那个背长数千里、“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徙于冥时“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鹏鸟”,两者差别,简直天上地下。

《鵩鸟赋》借鵩鸟之口,道出了贾谊对人生及宇宙万物的许多哲学思考。行文看似十分洒脱,但这种“洒脱”,完全是他刻意“做”出来的。正如鲍鹏山先生在评价李白的《将进酒》时所说:“人生悲苦的底色太浓,不如此肆意涂抹,如何盖得过?”李白是这样,贾谊也如此。心情跌至最低谷的他,也想通过《鵩鸟赋》来“肆意涂抹”,但是,哪里能够掩去他内心的悲愤与忧伤呢?当时贾谊的心境,正如太史公司马迁在序言中所说的那样,纯粹是“为赋以自广(笔者注:“自广”即“自我安慰”)”。

由于这篇赋写得十分有文采,以至一向惜墨如金的太史公在其《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不仅全文记录了《鵩鸟赋》,而且在赋前还有这样的序言:“贾生为长沙王太傅三年,有鸮飞入贾生舍,止于坐隅。楚人命鸮曰‘服’。贾生既以適居长沙,长沙卑湿,自以为寿不得长,伤悼之,乃为赋以自广。”

这只可恶的鵩鸟贸然闯入居室,在贾谊的心里投下了一道难以抹去的阴影。此后的贾谊,便一直生活在这种阴影里。

汉文帝七年(公元前173年),贾谊被汉文帝召回京师,不久后任命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是汉文帝的小儿子,深受汉文帝的宠爱。汉文帝十一年(公元前169年),梁怀王入朝途中从马上掉下来摔死,忠心耿耿的贾谊总认为这是自己作太傅没有尽到责任,常常为此伤心哭泣。文帝十二年(公元前168年),贾谊也在忧伤和自责中离开了人世,当时年仅3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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