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人文智慧课堂】汇聚了一批来自复旦大学、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武汉大学等国内顶尖学府的教授、专家前来授课。这些当代的名师们,也曾有过求学的经历,也曾遇到过那个年代的名师们。今天,就让我们一起听听他们如何回忆自己的老师。
绕不过的“悠悠长水”——谭其骧先生
谭其骧,这个名字已经与中国历史地理学这门学科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但凡研究中国的历史疆域、政区沿革、人口迁移、民族分布,乃至黄河和长江的历史变迁,等等,谭其骧都是“绕不开”的。他是学术上绕不开的悠悠长水,他也是润物无声、桃李满天下的悠悠长水。当代历史地理、人口历史研究的中流砥柱有一半是他的徒子徒孙。复旦大学特聘资深教授葛剑雄先生、复旦大学特聘资深教授周振鹤先生,上海交通大学历史系主任、教授曹树基先生,上海交通大学历史系教授刘统等都是谭其骧先生的学生。(以上几位教授均为【人文智慧课堂】授课教授。)
葛剑雄先生是这样描述他的老师:“他的经历很简单,从6岁到82岁都没有离开学校。他的工作很单纯,从20岁登上讲台,就是上课和做研究。他16岁参加共青团,17岁以后就不想再过问政治,但政治却没有放过他,历史给他留下了风霜的印记。”
从葛剑雄先生与谭其骧先生的关系,可以看出师生关系的真正诠释。葛剑雄先生自读研开始,便是谭其骧先生的助手,前后十余年,谭其骧家里的日常事都有葛剑雄帮着处理,至于编校文稿之类,更是责无旁贷。尤其难得的是,谭先生自1978年中风后不良于行,每次出差都是葛先生陪护,学术助手更兼生活秘书,这是很多子女对父母都难以做到的。
周振鹤先生这样回忆:“我心目中的好导师主要就是谭其骧先生了,跟其他老师接触也少。如果说古代与近代学者中我的偶像是钱大昕与王国维,现代就是谭先生了。谭先生做学问特别认真,他把做学问当生活过,肯从事艰苦考证的工作,且有独立的见解,从不人云亦云。”
周振鹤先生2012年出版的《余事若觉》开篇便是纪念谭其骧先生的,其中提到一个小故事:“老师认为自己不能诗,不善书法。所以几乎不做诗,也很少为人题字。但在我知天命之年,却主动提出要为我写一幅字,并征询我愿意写什么内容,让我喜出望外。我因为喜欢辛弃疾,就跟老师说,辛词我很爱读,但一般可能都欣赏他的雄浑豪迈的字句,我则钟情于‘我见青山多妩媚’,我刚念到这里,老师就接着背下去:‘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于是师生相对而笑。至今我还深深记得这个场景。”
先生之风不仅仅体现在对自己的学生,一代学问大家的气魄也体现在对后辈晚生的学术问题上。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辛德勇先生,在其发言中“爆料”,其博士论文时写过一篇文章,谈徐霞客发现长江源的问题。文章写完交由史念海先生看,史念海先生却面露难色地告诉他,关于徐霞客的学术贡献问题,谭其骧先生曾做过专门研究。在谭其骧先生的文章中,徐霞客的五大学术贡献被否定了三项,但对长江源的认识问题,在那篇文章中却没有谈。“可能史念海先生的顾虑是,谭先生研究过的,但谭先生没有谈,我谈了,谭先生可能会不太高兴。”辛德勇先生于是没跟史念海打声招呼,就直接写信给谭其骧,并把自己的文章附在信后。
“我们学术界是有一些心胸小的人,自己做的东西,别人再来做,他就不高兴。”但不久之后,谭其骧的来信很快打消了辛德勇内心的这个结。“谭先生看到我的文章非常高兴,因为谭先生不喜欢徐霞客,我也不喜欢徐霞客,这一点我们很相同;第二点,谭先生赞同我的观点,因为我把徐霞客的伟大贡献又否定掉一个。”谭先生还鼓励这位后生说,若史念海先生觉得发文章不合适,那就在他主持的刊物《历史地理》上发表。
谭其骧,连同史念海和侯仁之,三位先生被国内历史地理学界誉为“三老”。辛德勇虽不曾师从谭其骧,却也感受到了一代大师做学问的态度。
柔蚕应无憾,朗月照人间——叶嘉莹先生
94岁的叶嘉莹先生“悄悄”把自己的全部财产捐赠给南开大学教育基金会,设立“迦陵基金”,支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研究,目前已完成初期捐赠1857万元。谈及叶嘉莹先生,人们都称她是中国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于诗词中孕育而出的叶先生,虽一生苦难,却才情纵横;虽颠沛流离,却度人无数。纵然满头白发,但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这世间少有的优雅和风度。教书70余年的她,自然是桃李满天下。
著名文化学者、香港非物质文化遗产咨询委员会主席、香港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创始主任、教授郑培凯先生就是叶嘉莹先生的学生。从1970年开始,到1990年代中期,几乎每年暑假,郑培凯先生都会在波士顿与叶嘉莹先生相聚,朝夕相处,在哈佛燕京图书馆查数据,翻阅馆内富赡的图书收藏。经常几个人一道,在不同院校的餐厅用点简餐,谈论超然世外的诗文乐事。周末的时候,老同学会安排聚会,每人烹煮自己拿手的菜肴,童子请观音,和叶先生共度美好的时光,品尝各人的家乡菜,互道背井离乡之后的漂泊,谈说个人风风雨雨的经历。
“在叶老师上课的教室,窗户周围经常都围满了前来‘蹭课’的学生。老师的课真是非常生动,经常下课的时候大家都还不愿意离去。”郑培凯回忆道,“ 我写了两幅字,都是老师的诗词,裱好镜框,带来作为贽见之礼。一幅是她上世纪60年代在哈佛听张充和与李卉演唱昆曲所写的诗,另一幅则是她写晚年心境的一阕《鹧鸪天》:“似水年光去不停,长河如听逝波声。梧桐已分经霜死,幺凤谁传浴火生。花谢后,月偏明,夜凉深处露华凝。柔蚕枉自丝难尽,可有天孙织锦成?”老师看着我的字,笑说,凤凰浴火重生,只是神话,不是人间现实,幺凤已是人间老凤了。我说,神话就是现实经历写成的诗,您来南开二十年,柔蚕依旧吐丝不断,天孙不是已经织成了一匹灿烂辉煌的锦缎吗?老师笑了,笑得如此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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