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像（郎静山摄） ◎肖伊绯

当代著名作家、诗人、学者、翻译家余光中的《乡愁》脍炙人口，感动不知多少华夏子孙。而在离乡去国、隔海迭山的华语世界中，与余光中的流徙生涯相仿者，何止千万；与余光中道出的 " 乡愁 " 隔空共鸣者，又何止万千？从蜀山深处走来，漂泊半世、享誉海内的著名画家张大千（1899 — 1983），亦正是这隔空共鸣、遥望故土者中的一员。

1982 年 3 月，一位美籍友人从长江三峡入蜀游览，一路迤逦行来，辗转又到台北去访晤时已 83 岁的张大千。此行，友人为张大千带来了一份 " 神秘 " 且珍贵的礼物——一包 " 故乡成都平原的泥土 "。手捧故土，且慰乡愁；张大千为之老泪纵横，郑重地把这一捧故土供奉于居所案头。

这一捧故土，于已步入人生暮年的张大千而言，意义非凡。须知，他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离开故土，游踪遍及世界各地，以笔墨丹青弘扬中国艺术，载誉驰名于国际艺坛。因种种原因，他终未能归国返乡、落叶归根，可他对故土的思念，无时不刻在牵动情思、蕴藉情怀。二三十年间，凡所经历之地，他皆购置与营造能一慰乡愁的中国式居所——以中国古典园林的布局与形态表达其中国情结。他在海外有居所数处，从美国旧金山的 " 可以居 "，美国十七里海岸的 " 环筚居 "，到巴西的 " 八德园 "，无一处不映现着中国情结，无一处不闪现着故土情思。

值得一提的是，在迁居至台湾之前，巴西 " 八德园 " 是张大千在海外居住时间最长（1954 年开建，住至 1970 年）、营造规模最大（占地 220 亩）的私家园林式居所。张大千对八德园的营造，倾注了极大心血与精力；他在此引水设渠、造湖穿山，尽最大可能摹仿蜀地故乡原貌。对于自己追怀故土、神思乡景的这一 " 作品 "，张大千颇感快慰，常常与友人提及，居于巴西八德园，浑如巴蜀山乡间。

在八德园中，张大千创作了大量彩墨与泼墨山水画，这些画作既有园中实景，更有他思忆与神游蜀乡的内心情境（如 1966 年作《益都游》立轴，即是他观八德园景，思忆成都之作；又如 1967 年作《溪山春色》镜心，虽是实写八德园全景，却颇具蜀乡神韵）。后来，当得知当地政府将 " 八德园 " 所处区域建设水库，自己在异乡的这处 " 思乡地 " 即将永久湮没，他为之心痛不已。离开巴西之前，他在八德园中四处拍摄，存留下许多照片，以资纪念。

1983 年 4 月 2 日，也就是在收到友人千里送赠的 " 故土 " 一年之后，一直渴盼 " 落叶归根 " 却终未能的张大千在台北病逝，享年 84 岁。遵其遗愿，张大千的骨灰被埋于其亲自设计营造的台北摩耶精舍的梅丘石碑之下。一位闻名世界、载誉全球的著名艺术家，就此在异乡陨落。不难揣想，漂泊半世、游艺四方却终未能 " 落叶归根 "，未能长眠于隔海相望的蜀中故乡，始终是张大千传奇一生的最后也是最大的遗憾罢。

供图 / 肖伊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