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的“守”

有学者注意到中国历史上的一个现象:从宋朝开始,每当边疆有强敌时,主战者会被认为是爱国的,此外,无论是主守者还是主和者,都失去了与主战者平等讨论的地位。只要不做出决一死战的姿态,就会遭到清议抨击,很容易就会被戴上一顶卖国的帽子,而不管其主张是不是真的具有战略、战术上的价值。历史书中不缺乏对气壮山河、攻城略地之英雄的歌颂,却不曾真正心平气和地、慎重客观地去分析具体事件中某位英雄行为的得与失。人类需要气节,但光凭气节解决不了云谲波诡的两国纷争。

范仲淹称颂任福的英勇,哀矜他的悲剧,但仍然冷静地分析:“任福是边关有名的将领,尚且摸不透敌人的实情,更何况其他人。”“边疆将士最喜欢夸耀勇敢,最怕被人说胆小畏敌。任福等人的确英勇,但逞一时之勇对国家是毫无益处的。”

面对大宋上下群情激愤要求复仇的言论,范仲淹引用孙子的话明确反对,“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此时万万不可深入敌境追击,“报国之仇,不可仓猝”。他还说,李元昊所用的计策正是“利而诱之”“怒而挠之”“引而劳之”,刘平当年上了当,任福跟着中了计,如果现在不考虑实情,只因为愤怒而出兵,那就是配合敌人的剧本把悲剧进行到底了。

因为兵败,韩琦和范仲淹都被撤了职。但不久,宋仁宗又让韩琦和范仲淹主持防御西夏的事务,这次采取了范仲淹的防守策略。从此以后,“陕西诸路总管司严边备,毋辄入贼界,贼至则御之”。

同时,宋仁宗还采纳臣下的建议,在陕西正式划分秦凤、泾原、环庆、鄜延四路,以秦凤路部署司事兼知秦州韩琦、泾原路部署司事兼知渭州王沿、环庆路部署司事兼知庆州范仲淹、鄜延路部署司事兼知延州庞籍,并兼本路马步军都部署、经略安抚沿边招讨使,分区防守,各司其职,负责各路军事。宋仁宗很明白,以后不要主动去招惹西夏人,他们不来就算了,来了诸位就各自管好自己的地方就行了。

崇尚气节也好,忧国忧民也罢,只有慷慨激昂的热情而没有安邦治国的真才实学,只能是夸夸其谈,其结果就是失败甚至灭亡。东晋的人们为什么盼望谢安?因为在谢安之前,满腹才学的清谈名士殷浩,怀着“以手中拂尘横扫北方前秦”的大志,却在北伐大战中一败涂地,最后躲在家里天天用手对着空中书写“咄咄怪事”,留下这个成语作为后人对他的唯一纪念。而殷浩的父亲曾说:“沉者自沉,浮者自浮。”这句话似乎可以用来总结所有沉浮于宦海之人的最终结局。

摘自《清明高节满乾坤: 范仲淹与范氏家风》,张小娟 著,大象出版社201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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