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中乡村记忆——“三转一响”之自行车

作者:王书敬

单位:淄博职业学院稷下研究院

“三转一响”是什么?出生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鲁中乡民肯定不会陌生,指的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等生活用品,因为前三样能“转”,后一件能“响”,所以叫做“三转一响”。当时这可算是响当当的大件,普通人家别说四样备齐,即便有一件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小青年结婚,能将这四大件置办齐了的,一定是足够硬实的大户人家,十里八乡的也不见得有几户,会成为好几年街头巷尾的谈资。那就先从自行车说起吧。

自行车

四大件里面,地位最高、使用价值最大的当属自行车。

旧社会国家生产力水平低下,大部分日用品靠进口,于是就有了“洋火”“洋油”“洋布”的叫法。新中国成立后,鲁中地区将这种语言传统保留了下来,仍习惯将新潮、时髦的东西冠以“洋”字,这自行车最初便叫做“洋车子”,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洋车子”的叫法才慢慢地被“自行车”代替。三四十年前,每个村里或多或少都有几个在城里工作的“大工人”,混得好的单位会给派“公用车子”,作为上下班的代步工具,现在想来,就是专车,相当高的待遇!普通家庭买了一辆自行车绝对算是一件大事,若论轰动性和影响力,绝不亚于时下谁家买了一辆宝马。车子买回来,放在院子里,锃光瓦亮,邻舍百家听闻消息都赶来看新鲜,围着车子品头论足,啧啧称赞。骑上车子到村头场院里转一圈儿,绝对吸引眼球。看着别人买了自行车,没车的心里有羡慕,当然也有嫉妒、恨。特别是有事想借人家自行车充充门面,人家不借,这心中的醋意就上来了,于是就有了下面的调侃:“人家都给孩子买‘二蹬车’,等咱有了钱也给孩子买辆‘二蹬车’!”这大概算是修辞里面的“飞白”手法,“二”跟“儿”同音,说的时候又故意加重语气,不愿借自行车的人就成了他“儿子”了!这阿Q精神也是没谁了。还有更恶毒的,说“孙子问爷爷,你看那个人骑在两个轮子上,钢管都插到腚里去了,他不疼吗?爷爷说,不疼?你没看见他疼得光‘蹬摇’啊!”

自行车品牌不一样,价格差别很大。凤凰、永久、飞鸽、国防牌自行车属于高档次,当然也最贵,普通人家买不起。即便家境殷实,这名牌自行车也不是想买就能买得到,因为那时是“凭票供应”,越高档的商品,这供应票就越紧张。大金鹿牌次之,但由于大金鹿墩壮厚实,后座上能驮货、能带人,用现在的话说因“性价比”超高而深得乡民的喜爱。年轻人拥有一辆大金鹿,生活顿时有了亮色,后座上捆上百十斤大葱,天不亮就去城里,卖完葱回家太阳还高高地。更重要的是,城里葱价高,一个冬天下来手里有了余钱,自行车后座上“对象”(未婚妻)揽着小伙儿的腰,铃铛“铛啷啷”一响,小两口进城赶会去了,这婚事年后十有八九能成。所以说,这大金鹿某种程度上起到了月老的作用呢。再次一些的就是一些杂牌了,什么“金狮”“金象”,价格要低一些,就像现在的“长安”“富康”汽车一样,牌子是没有那么显眼,使用功能却是一样的。

按照车轮尺寸的大小,自行车可分为二八和二六两种,分别指车轮的半径为28英寸、26英寸,当然车子的长度和高度也相应地有大小之别。老百姓通常叫做“大轮儿”和“小轮儿”,男人骑大轮儿的,女人骑小轮儿女的。后来才出现了没有大梁的女式“坤车”,以及把链条都包起来的高档“大链盒”。十来岁的小孩子也想骑自行车,可无论大轮儿小轮儿,骑上去都够不着脚蹬踏板,于是侧着身子从大梁下面蹬车,这叫做“掏大梁”。只不过“掏大梁”很难掌握住平衡,掏着掏着就掉进沟里去了。

骑自行车是一项技能,须学习才能掌握。人的天赋不同,掌握起来差别很大。有人试了几下就能骑得很稳当,另一些人学了好几年硬是学不会。总体而言,农村女人学骑车要慢一些,可能跟过于谨慎有关,常见满脸紧张的女人紧紧地攥住车把,男人则在后面牢牢地扶着车座,累得满头大汗。男人扶得越牢靠,这女人越是学不会,因为她没机会体验、掌握平衡的技巧。倒是那些偷奸耍滑的男人,扶着扶着手就松开了,只跟在后面跑,这女人却不知道自己经会骑了。刚刚学会骑车的那段时间,因为技能掌握地不很熟练,尤其是刹车的时机和力度掌握不好,经常会撞墙、撞树、撞柴禾垛、撞人。特别是大金鹿一类的二八车子,车座很高,上下车很费劲。大轮儿车前闸一般在车把上,一使闸容易翻车,因此用的较少。后闸在脚蹬上,往前蹬车子就走,往后蹬就是刹车。用右脚刹闸,待车子停下后左脚蹬下半圈儿,就势下车最合理。关键是遇到紧急情况不可能右脚正好处于刹闸的位置,习惯了右脚刹车的人就得再蹬一下,右脚才到位。于是就有了下面的段子:一个学骑车的小媳妇晃晃悠悠奔着路边的大爷过去了,大爷高声喊着:“看人!看人!”可还是被撞倒在地。大爷很生气,一个劲地数落:“我老远就喊看人,你还不快点刹住车下来!”小媳妇愧疚道:“大爷,俺听见了,也看见了,可你得让俺蹬下这一圈儿来啊!”

自行车是家里的大件,当然要十分爱惜。刚买来的车子通常要用二指宽的塑料胶皮将大梁、车架缠起来,花花绿绿地。平时经常用一条毛巾将车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擦个遍,尤其是车把下面的商标,要擦得一尘不染。骑一段时间就要紧紧辐条,上上螺丝,给链条和轮盘膏膏油。细心讲究的人家还会用毛线编织车把套子、车座套子啥的,既保暖有美观。更有人怕下雨天螺丝淋了生锈,在螺丝上装了牙膏皮防水防锈呢。

改革开饭后,人们的生活水平迅速提高,而自行车的地位却是一落千丈。八十年代中后期,自行车往往一家好几辆,没人再稀罕这物件了,甚至对它“大不敬”起来:不再爱惜,不再维护保养,骑完了随手一扔,或靠墙或躺地上,经常是“除了铃铛不响,到处都响。”厂矿企业、大学校园里最让后勤部门头疼的就是一堆堆废旧的自行车了。“昔日王谢堂前燕”,如今寻常百姓也弃之如敝履了,当真是“时位之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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