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荣荣

(一)

今天来聊金庸，不过请允许我先跑个题。

话说前两天，有好事者在网上晒出了姜文导演，写给小马哥（周润发）的一封邀请信，其文如下：

一时间，平时见了太多垃圾信息的吃瓜群雄们，对姜大导演这封才情并茂，古香古色，颇有建安风骨的信文，都击节赞赏，惊为天人。

并感叹我悠悠传统文化，余脉不灭，还一息尚存。

可恕小人斗胆无状，对此信略有存疑。理由有二：

其一，在通讯高度畅达，写信基本可以申遗的今天，这封邀请函的真伪有待考证。

其二，仅观此信之水准，远未到叹为观止的程度。其间遣词造句，生搬硬套，有词不达意的糙砺之感。

但不管怎么说，姜导的信于传统文化几乎断代的当下，依然不失令人心头一荡，满怀期许。毕竟，文无第一嘛。

(二)

话不多说，回到金庸的江湖。在武侠的世界里，英雄们大多是使枪弄棒，执剑背刀的粗鲁汉子，于是在文化方面就难免相形见绌了。

大侠们基本半文盲出身，只要是话不投机，动则雷霆大怒，近而掀桌子操家伙，或一决高下，或血溅五步。

但也有例外的，他们博学多才，文武双全，在刀光剑影的江湖里，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耀眼夺目，独树一帜，使金庸的江湖不再只是野蛮游戏，文化荒原。

比如丘处机。

全真教丘处机的武功，虽说在金庸人物里算不得绝顶高手，但名头极响，清誉远播。这得益于他另一个身份——词人。

在牛家村，丘处机说过：“贫道平生所学，稍足自慰的只有三件。第一是医道。第二是做几首歪诗，第三才是这几手三脚猫的武艺。”

丘道长没有吹牛，据文史记载，他流传于世的诗词多达近二百首。金庸在《倚天屠龙记》所用的开篇词《俗无念.灵虚梨花词》，就是丘处机所作。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

谁说江湖尽莽汉，出家真人也怀春！这首《俗无念》情景交融，将初春之清秀灵气，娓娓道来，从而款款引出了一个为情所痴，骑着毛驴寻杨过的小郭襄登场。

(三)

还比如无崖子、黄药师、杨逍。

这三位都有个共同点：离群索居，孤高自傲，武功盖世、学富五车，似一脉相承。

无崖子与黄药师自不必说，他们除了是武学大宗师，还琴棋书画、医相占卜、奇门遁甲、军事韬略，经济贸易、农田水利无一不晓，无一不精。

简直就是一部“行走的百科全书”啊。放在今天，起码是学者型人才，院士级人物。

杨逍也不简单，饱读诗书，志向远大，胸中自有丘壑。明教内一切纲领性文件的起草，教义教规制定都出自他手。

杨逍编写的《中土明教史》，是记录明教的起源、发展、到消亡的编年体文献。我想，朱元璋之所以能登顶大明江山，私底下肯定没少研究杨逍的著作。

可以看出，他们在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江湖里，太孤单太寂寞了，如鹤立鸡群，文化素养的隔阂，恐怕想找个人聊天，也全是尬聊。

如何叫他们不自负，不孤高？

(四)

再比如绝世武学《九阴真经》的作者黄裳。

也许一般人知道黄裳，源于《九阴真经》。至于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就成了举世无双的武学大师，一个北宋国家图书馆馆长，如何就创出绝世武学《九阴真经》的？

历史上黄裳确有其人，北宋元丰五年进士第一，官至少傅，著名词人。曾有《演山文集》等多部著作留世。

在金庸小说里，宋徽宗迷恋道教，收集天下道藏，着黄裳刻印。他读尽道经，竟无师自通成了武功高手。

后因得罪明教遭到追杀，家破人亡，远避深山，自创出了能克制仇家武功的一套武学——《九阴真经》，于是重出江湖，想报仇雪恨。

何曾想到，他太沉浸在武学的世界，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四十余年，仇家都已不在人世。

人生最悲催事莫过于——你耗尽一生神功大成，却丝毫没有用武之地。

不知道黄裳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会不会仰天长吟：

——我要……这武功……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