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青加翠绿，这两种颜色，在赭黄的底色上构建了盛唐的画卷，上起巍峨，下瀑壑沟，大唐的画卷展开让人眼前一亮，瞬间沉浸在美的画卷中，敛气屏声、静默沉思……历史的画卷从此格外多彩，起伏的山峦从此格外青绿，锦绣的山河在世人的眼中格外娇美。

李思训

唐史中关陇集团重要的人物，来自甘肃天水，是艺术文化行旅中特别关注的一个课题——盛唐画家李思训父子。

李思训（651-716），盛唐画家，陇西成纪人。关陇集团皇室宗亲，家世显赫：其祖父长平王李叔良是唐高祖李渊堂弟，其父原州都督府长史李孝斌，他是唐朝宰相李林甫的伯父。李家江山，身出皇室血脉，高贵的身份在1300多年前，该是怎样的状况？他在唐高宗时期任江都令，唐玄宗时期官至右武卫大将军，右羽林大将军，史称大李将军。如果按时间来看，在65年的生涯里他历经了：唐高宗、武则天、唐中宗、唐睿宗、唐玄宗五朝皇帝的更迭。这个信息表明，繁华昌隆的盛世里，皇室朝政更迭频繁，李思训伴随了朝廷的风云变幻。不知道“思训”这两字究竟意味着什么？总之皇家宗亲的每一个名字的选用都会饱含深意，也许真有严格的家训。

一手执剑，一手丹青，文武全才，其实我更想明白李思训的性情逸事，怎奈皇亲宗族除了官方简略的家族介绍不足百字，官职介绍之外并无更多史料可寻，这就是皇族世家低调的处世方式吧。不需要编制更多的故事取悦于世，同时期的吴道子倒是逸事很多，故事颇盛，因为“少孤贫”因此迈出每个台阶走向高层，吸引世人朝廷的关注需要编织故事，引人注目，方可成名，得到朝廷的青睐重用。而世家子弟文墨丹青只为闲情怡性，不为成名所累，出身不同，取法不同，此为阶层差别。还有另外一种推测，就是李思训为人谨慎，相当自律，遵守规则，不轻易逾越法度。

历史记载了李思训因为武则天即位后，对李氏宗亲的监控滥杀，对中宗、睿宗的幽禁，武则天代子执政、称帝，李氏宗亲的李思训辞官隐居山林。那么我们有必要将李思训回归到他所处的历史背景之下，才能更好地理解他本人。就在这个时候唐英公李勣之孙徐敬业起兵讨伐，大诗人骆宾王起草《讨武檄文》，这次讨伐行动很快被武则天的将帅歼灭，徐敬业被叛军所杀，骆宾王去向成谜，其余有牵连者皆被诛杀。这时掌握朝局的武则天认为李氏后人存活不少，叛乱讨伐因素依然还会出现，所以她大肆培养特务势力，监视李氏宗亲的动向，从而巩固自己代子执政的地位。设置告密箱，检举反叛，伸冤抱屈皆可检举，检举者一路官府保护，食宿免费，有功者升官发财，不承担告密失真之责，检举者升官发财者众，告密成风，大行其道，在众人眼里这不失为求得荣华富贵的捷径。武则天朝廷的三大刽子手都飞黄腾达了，成为残害李氏族人的爪牙。武则天发动周边，对李氏宗族的一举一动进行监控，不知道身为宗亲的李思训一家如何应对？除了辞职罢官以外，一家逃逸寄居山林远离长安，远离朝廷，隐名埋姓于乡里，五兄弟专心丹青绘事便在情理之中。若非如此，李氏宗门武将之后全部弃武从文，专心丹青就会令人产生疑惑。高墙大院，吟诗做画，不失为一种生存需要。晚年武则天在朝廷重臣规劝之下心有动移转变，第二次启用中宗李显，然李显被韦后篡权毒杀。李旦即位，让贤儿子李隆基，李隆基平叛了韦后和太平公主的势力，李氏家族重新执政。这时的李思训方才出山，入世为政。

李思训宗族面向朝野，基因里流淌的是统兵百万激情豪迈的血液，身为武将的李思训，入世取政是必然趋势，然而朝局的跌宕起伏，风云变化转而背向朝廷，离群索居，寄情山水，从32岁到54岁期间专注丹青，走向山林，在朝廷与山水，入世与出世这一对矛盾场中开创了青绿山水崭新的局面，将山水画推向了具有独立审美价值意义的境界。

早于绘画，将“诗文”推向山水意境的当推曹魏的曹植、东晋的陶渊明、南北朝时期的谢灵运。曹植被迫离开京都后屡遭曹丕妒贤，多次欲赐死曹植，七步诗留下生死之间，一线之隔的相逼，曹植最终不得志走向山林，纵情中原林鸟池鱼，山岳沟壑，留下名篇《赠王粲》《赠白马王彪》让幽愤化作山间的风、流泉的水消散。山水之美意义不在山水，而是背对尘世的一种姿态。用山水的自在、朴素、永恒、壮美、恬静……应对权朝的凶险、斗争、残酷、扭曲、血腥……人世千年纷扰，山水自在永恒。

魏晋风度里奉行道家出世观，流行玄学，驰向山水的审美指向，都是社会剧烈争斗的另一种映射，矛盾的极端对照。

东晋王朝偏安江左，豪门世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官场间翻云覆雨争权不休，豪门贵族的文人雅士纷纷逃避险恶，顾恺之的山水画、谢灵运的山水诗、陶渊明的田园诗应运而生。谢灵运乃是东晋大族，谢家祖辈谢安不仅支撑着谢家门楣，更支撑着司马晋室。淝水一战谢安运筹布阵，谢玄辅佐战场，谢灵运为谢玄之孙，谢灵运的母亲为王献之外孙女，谢王两大家族联姻之下的谢灵运生活在豪门乌衣巷，但仍是逃不过世间争夺帝位的层层血腥，乌衣巷的文雅子弟们没有逃过政权争夺中带来的相互厮杀，一个个凋零，谢灵运在其中世间的难解中开始信奉佛教，逃离恐怖生存的间隙，走向山水……

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

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

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

而陶渊明背离了浑浊官场世事后寄情田园，他的诗作几乎垄断了1500年来的田园之美，乡野之美，引来唐朝王维、杜甫……宋代的苏轼、欧阳修、辛弃疾……

是魏晋的文学诗词奠定了中国山水的符号，后世对它的引颈翘望，在于他的山水指向实质是精神指向、自由指向、人格指向、脱俗指向。

隋朝的展子虔青绿山水的开创者意欲将文学山水之境根植绘画中，尝试但是有局限性，山水仍有图式化的前缘，技法尚不成熟，山水的精神指向不够明确。史至李思训时代，山水之境达到了自然、自在。那是身心归一带来的出世景象，在碧波倘徉中驰离朝政，归向茫茫江海中的沉思，走在万木翠绿间的透彻，走在小河田园，远山近水的沉着冷静，用心用情怀拥抱大自然的心灵诗篇。

江帆楼阁图

画面开景李思训用俯视的角度描绘了一处山水、一隅景致，对角式构图，一半浩渺江天，一半江岸丛林庭院，犹如东方太极图，这是东方意境的哲思布局。远处的江流帆影，在云天下徜徉，碧波荡漾，烟水辽阔；此岸稠叠的丛林，翠绿深沉，高树掩映下，黑瓦暖阁庭院精致；壁外山色春暖桃花绽放，踏青者三两，携友赏景，石径小路，官家骑马，仆从相随。江岸边的松柏桃树以及乔木夹叶树木、繁多茂盛，密布在巉岩幽岭之间，竹林围拢的墙内暖阁，一人幽静沉思，默然独立，可是李思训自我描绘、闭门谢客、深居简出的写照？幽林江岸处静静怀抱自然的心境，面对杀机重重的凡俗世界，他沉默思索，一墙之隔，外界山光水色可以解脱尘俗的凡累，如此静谧诱人，李思训几乎不做文字性的表述，只用绘画的方式与世界交流，表达心境，留给后世更多的是画境和猜测。

画面中的山石墨笔勾勒无皴，树木交错取势，数目品种，观实写照，生动逼真。生机勃勃的江岸与浩渺烟波，形成实虚对比与反差，拉大了气场的对流，加强了画面的张力。也是李思训当时的内心张力，虽是江岸一隅，传递出山河辽阔壮美，这是对家国江山由衷的赞叹。用色青绿红赭，令人振奋，鲜明的对比色彩共用，掩饰不住李思训心中的热烈情怀。李思训贵为宗亲，他眼里的宫殿楼阁与江山湖海无处不华美，无处不锦绣，在他的眼里如此绚丽才是大唐的色彩！

然而大胆绚丽的颜色，没有任何喧闹的气息，画面传递出的是幽深的宁静，淡泊的情怀。

1300多年后今天的注视，都会为这种宁静的力量感染。 想来在22年的丹青绘画中，李思训从警惕、注视、观望、放弃、隐居，到用丹青与这个世界交流，他思索了很多、彻悟了很多、圆觉了很多，画面沁透出来的淡泊明志人生气息，会深深打动1300多年后今天的我。他的画里会渗透一种光芒，让人净化灵魂。22年的沉潜，让他在另一领域里实现了人生的一个跨越。令后世敬服于他的才华。

比较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绘画，《江帆楼阁图》在技法、树石、人物方面均已成熟，树木品种各具形态，来源于真实生活，表现方法多样，例如松树的画法，松针用了攒针法，技法较前代丰富，竹木夹叶层次表现也较前代完备。展子虔画松不画针叶，只染不画也表明当时技法的局限性。从现有的传世绘画来观，江帆楼阁图在技法表现上有质的飞跃。

青绿山水兴盛，归于整个朝廷的价值审美取向，唐明皇、李林甫都是独爱青绿山水，并且都是忠实的收藏家，朝廷的审美就是整个社会的美学风向标。李思训作为李林甫的伯父，想来在绘画方面他们有许多共同的话题，至少李思训之后，朝廷延续了对青绿山水的热衷，使之发扬光大，青绿山水成为盛唐的绘画标志：多彩的标志、华美的标志、壮丽的标志、雍盛的标志。

他的青绿感动了盛唐，同时也感动了下一个王朝——北宋。现世留存的苏轼诗词是对李思训画作的共鸣：

《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

     ——北宋•苏轼

山苍苍，水茫茫，大孤小孤江中央。

崖崩路绝猿鸟去，惟有乔木搀天长。

客舟何处来？棹歌中流声抑扬。

沙平风软望不到，孤山久与船低昂。

峨峨两烟鬟，晓镜开新妆。

舟中贾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

苏轼被李思训描绘的江天图景感动了，在浩渺的江天之间，他们的心境是如此的贴近与一致，船舟欲来此岸，小姑心有所属，此为借景言志，实则在言理想的精神里心有所属。借山水舒己情怀，歌颂精神自由、人格独立、文人风骨，苏轼与李思训在朝廷政治发生变革时期，在用文化捍卫灵魂的高贵，淡泊的情怀。在山水精神的层面他们心心相印。

另一个被感动的是北宋王希孟，他的《千里江山图》一出世便给世界带来了惊艳，全景式长卷构图，共由七组群山组成，像七个乐章，缓缓带你走进华美的乐章，理想中的盛世，画面中的宝蓝，翠绿点染的江山如同仙境，在烟波浩渺碧波里千山万壑争雄竞秀，画面时而平缓时而争峰，和谐的乐章里宝蓝青绿将视觉调至华美极限，不由得使人一睹芳容便不再遗忘。王希孟在技法上的突破使青绿山水再次令后世惊艳，成为锦绣江山的代名词。家国山河在他们手中所传递出的磅礴气势、强健阳刚、灿烂之美都源于对这片土地的挚爱及迸发出的热烈情怀。

南宋赵伯驹的《江山秋色图》，元代赵孟頫的《深秋平远图》，明代仇英的《玉洞仙源图》……在李思训青绿的一脉相承里将家国山河画成了一幅幅经典的画卷，东方式色彩山水用绚丽的单纯构想出如梦似幻，亦幻亦真的理想世界，既是静谧又是壮丽，既是出尘又是华彩的瑰丽画卷，令人心潮澎湃。

据史载李思训曾画《秋江待渡图》，此画现已不存，然而关于秋江待渡的文化符号引来无数文人在此徘徊，引颈与哀伤。一江待渡欲达彼岸，那美好的远方是出世的名利场，还是令人哀伤的悲秋萧瑟的失利场，不得而知，茫然的人急切地等待着小舟的摆渡，独立岸边忐忑凝视对岸。待渡的生存欲望，显示着人在社会价值里谋求的社会意义。然而，那个名利场里又处处险恶，步步陷阱，经过一番苦心经历或是不合时世的观察，多少人又一次摆渡，想要摆脱世间倾轧，走向理想的隐逸彼岸。

李思训在绘画的22年里，这样的心境与挣扎不知来回往复了多少回，他在沉潜修心里等待适合自己的机会。彼岸文化反映在山水待渡图里，人生的几度春秋。度与渡潜藏人生几度春秋的意义。现在无法看到李思训那幅青绿华彩的画卷，无法还原那幅令人揣测的画卷，当属现世的遗憾。不过，相关待渡的主题众多和鸣画作，有王维的《雪景待渡图》、五代董源的《密雪待渡图》、关仝的《山溪待渡图》……

神龙元年即公元705年，唐中宗李显废周复唐，李思训乃幸存稀微的李唐正宗，所以直接被授予宗正卿的高官，封陇西郡开国公，食邑三千户，此时李思训已年五十有四，回归朝廷。此后，李思训又任益州 都督府长史。开元初年，李思训官至右武卫大将军，封彭国公。开元四年李思训去世，享岁66，被追赠为秦州都督，陪葬桥陵。

生命中的开合与曲折，形成了巨大的对流，另一面也塑造了李思训的不朽，挫折中的山水指向将李思训带到了更高的人生彻悟，出世入世他都做到了，朝政热烈的家国担当，避世归隐平淡的隐居，众多搅和的情绪思绪如同在绚烂色彩的繁华里，他能传递出尘的宁静以及悠远深长的精神意境。这就是李思训珍贵，以山为怀、以水为知、以空为悟、以远为觉的精神独立。李思训的山水留给世界探知他内心世界的一面，更留给后世的是他的清醒。

李昭道的《明皇幸蜀图》

李思训之子李昭道，字希俊，生卒时间是谜，至少可以推测明白他处的历史时代历经了武曌时期家族动荡隐居，玄宗时期的荣耀与平静，父子在青绿山水世界里沟通最多，痴迷最多，李昭道同样除了官方几行记述不到一百字的历史记载之外，几乎看不到更多资料。可见家风严谨，家训严格，做事低调，做人自律。或许在他们的世界里天地山水足够撑起一家人的精神世界。

玄宗时期，李昭道曾任太原府仓曹、直集贤院，官至太子中舍人。也就是说，在太原府管理府库类似于现在的粮食局，属财政局官员官职，管理着王朝经济命门，后担任国家文职的官员也就是文化局研究院之类的文职，并且对太子担有辅佐重任。几乎是玄宗这位能歌善舞的文艺皇帝的得力助手，所以李昭道的处世才干可想而知。

李氏宗亲重新执掌朝政，李隆基初年，一代英王励精图治，改变武氏朝政的风气，重整大唐。开元盛世带来的国家兴盛，将大唐再次推向了历史的鼎盛，李思训父子入世进官，李林甫为相辅佐李隆基，对于他们家族而言可谓顺风顺水，关于朝政装绘壁画的诸多项目也落在了李思训父子身上，历史上有关于李思训、李昭道同为朝廷赋画的记录。李昭道在其父巨大光环的笼罩下，如何顶住光环压力，走出自己的绘画特色，成为他的人生课题。从传世的作品来看，他继承了父亲青绿山水风格，将金殿楼宇、覆压取势、楼台人物、造型逼真的优势得其父真传，对海景船楼、海水烟波的画法有了自己的突破。《春山行旅图》《明皇幸蜀图》为李昭道传世作品。

《明皇幸蜀图》记录了安史之乱时唐明皇入川的一段历史。晚期的唐明皇懒于政事，疏于朝堂，专宠杨贵妃，将国家重权落于杨国忠手中。朝堂之上一个是口蜜腹剑的李林甫，一个是骄横专权的杨国忠，朝政再次陷入风云诡谲的风雨之中：边疆守军不断寻衅滋事以邀战功，各路藩镇内部发展壮大，呈现割据趋势，国内豪强与平民矛盾与日俱增，宫廷内部生活极尽奢华，杨贵妃幸得专宠，专为贵妃制造衣饰的各类工匠就达700人，豪奢二字不为过，“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贵妃一家权倾朝野，覆压群臣。伺机者安禄山大跳胡旋舞，以博贵妃一笑，自称为贵妃的干儿子，用心机在迷惑、麻痹朝廷，种种所谓繁华的表象，指向了朝政的堕落。“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公元756年，安禄山攻陷潼关，唐玄宗被迫西逃。白居易诗词记录了“安史之乱”杨贵妃最终的不幸，“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马嵬坡前贵妃香消玉殒，杨氏一族被尽灭，唐明皇在无奈之下，被迫向西南而行，进蜀入川，“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峨眉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安史之乱使唐明皇碎了山河，失了爱妃，一地悲凉，残梦难收！

对于安史之乱的绘画记录，且看李绍道的《明皇幸蜀图》，对于一个敏感又尴尬的政治话题是如何处理的？先看题目中呈现的对“幸”字的解读，令人寻味，“幸”乃古代君王驾临某地，为了表现“幸”字，李昭道并没有表现仓惶出逃的窘境，画上人物个个衣冠楚楚，置身碧水青山、春暖花开的蜀地，疑似游春般的悠闲。李昭道的内心和大唐的命运起伏，对于一个历史事件的表现，反映在他的画作中，他的切入点是不愿接受最为残酷现实的一面跃然于纸上，或许可以这样推测，李昭道完成此画，可能在平判安史之乱以后，此画作回避了一段历史的某些尴尬。着力凸显蜀地的崇山峻岭、路途艰辛。

此画开景较大，为了表现山势险峻耸立，李昭道的山势选用直插入天的峭立崖壁，以白云缭绕山腰衬托山势的高峻，飘飞的云朵、峻拔的山岳犹如神仙幻境。相较于李思训山势的逼真表现，李昭道的山势图式化明显，山脉勾勒罩染青绿为主色调，三组群山组成画卷，嵯峨交叠，将画卷分为左中右三部分。云雾的缭绕既是蜀地的写实，也拉开峰峰之间的空间纵深距离，涌起的云雾横贯整幅画卷，将三组群山有效地组织在一起；两侧悬空的栈道上是随行的人马，立崖栈道悬空，表现山路惊险曲折，“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绘画解意寓于其中，我国四川地区有非常著名的古栈道。它们开辟于战国时期，最初大规模开通的栈道在秦与巴蜀间跨越于秦岭和巴山地段。川陕间的驿道，因被高山深谷隔绝，人们只能在悬崖绝壁上，凿岩成道或凿孔架木，作栈而行，为人们通过悬崖峭壁开辟了道路。李白道：“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可见开辟栈道之难！蜀道之险。崇山峻岭中绵延着行进的马队，经过长途跋涉、劳顿疲惫的队伍开始松弛涣散。画面中央的空地间，着红袍的唐明皇正骑三鬃马过桥，三鬃马是帝王马匹的象征，马匹在过桥时略有惊骇状，含蓄地表达了唐明皇所经历的安史之乱的险境，苏轼看过此画曰：“帝乘赤骠起三骏，与诸王及嫔御十数骑，出飞仙岭下，初见平陆，马皆若惊，而帝马见小桥，做徘徊不进状。”帝王身后随骑是高力士和禁军将领陈玄礼；右后侧是七位身穿胡装，头戴帷帽的嫔妃懒散随行，在垂纱网中嫔妃面目神秘而唯美；虽是“豆人寸马”，李昭道对造型仍是一丝不苟，刻画生动逼真，情景带入，还原那段历史。空地上行李被卸到了地上，三匹马趴在地上，旁有一驴，开心地四脚朝天，难得地休息，大家在此都平静地喘气。远处一群人马开始出发，先前队伍走向蜿蜒的山间栈道，转眼就要隐没于山间，画面里蜀地百姓惊奇地观望着这群来势不凡的人，起着烘托画面气氛的作用。众多场景细节描绘地惟妙惟肖，画卷的可读内容颇多，这幅画上方有清乾隆皇帝的题诗：“青绿关山迥，崎岖道路长，客人各结束，行李自周详，总为名和利，那辞劳与忙，年陈失姓氏，北宋近乎唐。” 乾隆的题诗没有提到唐明皇。在清宫著录的《石渠宝笈》中，这幅画叫《关山行旅图》，为什么后来改了名字？这里面还有一则有趣的故事。据说北宋时，宋徽宗非常喜欢李思训和李昭道父子的画，于是向天下征求。但是由于这张《明皇幸蜀图》有逃难之嫌，无人敢把它进献给徽宗，所以就给它改了名字，让它隐姓埋名了。传至乾隆皇帝，他不知道自己的这幅《关山行旅图》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昭道的《明皇幸蜀图》，还以为是表现商旅的一幅画作，历史的魅力与有趣在这里可见一斑。

李思训父子青绿美学

李思训父子开创的青绿山水确立了中国审美的一个重要基调，它对应了世族阶层审美的典范，与王维确立的禅意山水基调对应的儒生、隐士阶层的审美形成了山水画的两大审美体系，共同丰富了中国山水画的表现形式。

李思训父子伊始，青绿山水的审美以开景的壮丽为视角，磅礴的气势为基调，俯视或环视的视野使画面具有开阔的张力，江湖纵横，万仞竞秀，形成画面的气场开合对流；色彩绚丽，彰显了蓬勃向上积极的人生出世的价值之美，强健阳刚的灿烂之美，青绿山水里映射出家国情怀的使命担当，成为后世朝廷审美标准，青绿山水是对江山的赞歌，充满深情，充满豪迈，它是以抒情的方式展现山水永恒、天地大美，感叹时间流逝，生命促短。永恒和短促碰触的那短短的历史一瞬间是多么值得流连赞叹。同时，青绿山水在永恒大美中所传递出的宁静之美令后世追慕，宁静里渗透出的理性智慧，圆融与放达令后世追思。其中的生命指向在山水课题面前静静呈现，这个课题永远在书写，没有止境，这就是青绿影响下代代山水画家研究的深层含义，在天地间寻求答案，在山水间淘涤灵魂。

天水此行暂告一段落，时间短暂，明天就要告别这片非凡的土地，下一站将驶抵兰州，前往敦煌。前方是此行的重镇，夜幕下一切心绪融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天水地处长江、黄河两大水系交汇处，兼具江南水乡的秀美和北国山川的雄奇，丝绸之路的重要驿站，尚有多处石窟散布其中，无奈票已提前定好，只能等待下一次的机缘来访。（武晓丽）

作者简介

武晓丽，祖籍山西平遥。西安美术学院国画系研究生毕业，获硕士学位。现任教于西安文理学院艺术学院，主要从事国画创作与教学工作。

现为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央书画院理事会理事。在陕西、福建、河南等省及韩国、日本等国举办个展或联展，作品风格多样，别具一格，深受各界人士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