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松岩到无锡美专执教的当年,他的祖母去世。祖母高寿九十有三,很疼爱他,对他成才的期望最高。老人家归天,钱松岩十分悲伤。在美专教书生活比较稳定后,他把妻女接到了无锡,租育才弄刘姓房屋居住,此时他的长女子筠已经3岁,三口之家的生活尚可维持。
祖母去世的次年,慈父鸿升公又于花甲之年不幸仙逝。父亲是自己最尊敬的严师,对他的教诲、养育之恩,钱松岩深铭五内,决心以做好美术教育、搞好书画创作来报答父恩。此时,钱松岩在无锡美专已经任教年余,这所学校由吴稚晖出任董事长,其恩师胡汀鹭当教务长。此外,贺天健、诸健秋、王云轩等名家在教学、书画创作等方面给予他的启迪,都使他感到在这样一所学术氛围十分浓厚的学府执教,责任重大,应时时严格要求自己,把所掌握的知识毫无保留地奉献出来。
无锡美专创办于1926年,三年后第一届学生毕业。在学校印制的“无锡美术专门学校第一届毕业生纪念刊”上,钱松岩发表了题为“揭艺人之使命”的文章,寄语首届毕业生:“……民众先导者之艺人,非崇尚陈腐之因袭,即误入怪诞之歧途,黯然卑劣之作品,又安足慰藉民众之心灵哉?”意思是身负开导教育民众智慧的艺术家,不能崇尚陈陈相因的腐朽艺术,那样便会误入歧途,品质卑劣的作品也不能够感化民众的心灵。他还说:“身任艺人者,正宜具大智慧、大无畏精神,突破重重之因佗(干扰)罗网,直指领悟……完成其最后之使命……将见庄严灿烂艺术之宫由诸君而手创之,行矣勉之哉!”这篇言辞恳切、对莘莘学子寄予无限期望的劝勉文章,道出年纪轻轻的钱松岩的宏伟抱负和远大志向。他真诚地希望学了三年书画知识的同学们,将来能够成为艺术家,能够创作出无愧于时代的艺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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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无锡美专停办后并入苏州美专,学生们去了苏州,有的同事也分道扬镳。钱松岩仍然留在无锡,他先是在江苏省立无锡中学(后改为省立无锡师范)任教,不久,迁到无锡新生路烛业公所附近居住,便与好友陈旧村一起合办了“振南美术函授学校”。陈旧村是钱松岩的挚友,比他年长一岁,生于1898年,无锡县东北乡人。从小在农村一边干农活一边学习书画,曾拜同乡人物画家王云轩为师,后随之入城,在无锡乙种实业学校替王云轩代图画课。因王云轩与胡汀鹭交好,陈旧村常常到胡的房间请益。钱松岩与陈旧村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胡汀鹭的房间。胡为他们介绍认识后,旧村只是不停地眨着一双大眼睛望着钱松岩,也不说话。钱松岩后来回忆说,当时两人都刚从农村来到城市,满身泥土气,不会寒暄也不会聊天,后来见面多了,熟悉了,谈话便多了起来。陈旧村擅画花鸟,人物、山水亦精,中年后以画鱼名噪画坛。钱松岩说陈旧村画鱼时,水分和墨色配合得恰到好处,能把鱼画得周身润湿,身上似有粘液,明洁而活泼。因两人志趣相投,多次相商后,便决定创办这所美术函授学校,继续从事他们热爱的美术教育事业。函授学校不单单是给学生们寄发函授讲义,还开设了面授班,两人定期给学生们讲课。华裔女画家方召麐就是当时函授班的学员,她后来移居英国,曾多次回国探望过钱松岩。
受经济等条件限制,函授教材由钱松岩撰写,刻钢板、印刷也都由他承担。讲义编得通俗易懂、深入浅出,讲现象也讲原因,讲技法也谈掌故,很受函授学员及业余书画爱好者的欢迎。讲义在开篇说明绘画的基本知识时写道:“当你揭开一张洁白无瑕的画纸后,且慢急于落笔,首先要把预定作画的物象位置从全局的观点支配一下,然后才能构成一幅美妙圆满的图画。”然后从构图讲起,再接着讲怎样在画稿上打轮廓,怎样掌握远近、调子和线条、色彩等等。讲义主要传授人物、山水、花鸟等的画法。谈到写生问题时,先讲怎样做好准备工作,后述在室内和野外如何进行写生。讲山水画法时,他列举了一些古人的作品作为范例,把范化的构图、笔墨、意境讲得深透而明晰。还举例一棵树和多棵树聚在一起就是“树林”;一块石头和多块石头聚在一起就成了“山”。一幅画上,山有斧劈、披麻等皴,如在一幅画上画了披麻皴,可以再画一些荷叶皴,但是荷叶皴不能重复用,山巅石上偶着一二处便佳,若通篇一律便觉呆板。至于山水画的设色问题,讲义写道:“山的全部着淡赭(石)(亦宜分出深淡,以示远近);山顶石坡之平面,可着赭绿;树干着赭墨及淡墨;红叶之用点者,为墨红夹硃磦……”
如今,讲义已经保存了85年。当年钱松岩在钢板上刻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已把恩师、慈父对自己潜移默化的教诲当作一种责任担在了肩头。虽然这个责任很重,但他无怨无悔,信心满满。透过岁月的风尘,钱松岩留在世上的一篇篇教材、一件件墨宝就是他在中国现代美术史上留下的关于美术的继承与创新的一份份记录、一张张答卷。
1934年时的钱松岩
无锡美专第一届毕业生纪念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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