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祥在撵走原河南督军赵倜后，查抄了赵的各种不法资财，甚至包括在他老家汝南的田产，基本上都交给了河南的教育资金。进入民国河南教育一直没有专项资金，从张镇芳到赵倜，河南教育界从河南大学到下面的中小学，上彷很多次，领导们总是一拖再拖，大家都没脾气了。结果来了个冯玉祥，硬是把赵倜的不法资财做了河南教育的专项资金，一下从河南大学到县里的中小学都占了大便宜，如久旱逢甘霖。

▲冯玉祥

我前面写过，赵倜对此衔恨甚久，随着奉军反攻倒算，还要做还乡团，你们吃进去的给我吐回来！河南最著名的老教育家张中孚，差点没因此被赵倜扣押撕票。

但当时在整个社会，大家对冯玉祥这种做法是很不理解，也表示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好人。冯玉祥的朋友，国民党元老吴稚晖都认为：“定都是发给了官兵，若不然，官兵心里一定不平。”

更别说在河南的冯玉祥盟军，靳云鹏和胡景翼了，特别是胡景翼的陕军，那也是民间武装改编出身，换言之跟镇嵩军也差不到哪去，都是穷得叮当响嗷嗷叫的穷哥们，郑州之战又损失惨重，立下汗马之功，你冯玉祥脱颖而出，做了河南督军，赵倜的财产这么多，拿出来给兄弟们分分，也无可厚非吧？

所以，冯玉祥当时跟靳云鹏、胡景翼闹的很不愉快。

▲胡景翼

当然我个人也倾向于，大部分做了教育经费，少部分赡军扩军之用。看人看大节，起码我们河南大学得感谢人家冯玉祥，不是老冯，河南大学很难抓住机遇，迎头赶上。要知道，1922年河南中州大学正式创办前，当时全国所有公私立大学共计仅有36所，其中中国人自己办的大学才21所，而省立大学只有山西、湖北和云南的3所，河南搞起来就是第四所了。

其实冯玉祥重视教育是一以贯之的，来河南做督军前，在陕西，就曾经将陕西督署办公经费的一半拨发给各个学校充作教育经费。

后来冯玉祥二次主政河南，河南中州大学与河南省立农业专门学校、河南公立法政专科学校合并，成立河南省立中山大学，在文理学院的基础上，增加了法学院、农学院，后来又搞了医学院。

当时有个大环境，就是1929年南京国民政府所颁布了《大学组织法》，对“什么大学”进行了极为严格的规定，你没有至少三个学院，就不能叫大学；只有两个的，你就得拆分为独立学院。这一搞就坑坏了内地省份的高等教育，本来就基础薄弱底子薄，甘肃中山大学变成了甘肃学院，贵州大学停办，陕西中山大学降格为省立高级中学。

要不是冯玉祥的大环境好，河南大学在《大学组织法》颁布之前一两年就完成了合并，河大也难有日后的发展，甚至回到留学欧美预备学校的原点，成为托福补习学校的命运。在5个学院的基础上，河大筚路蓝缕一路向前，到1947年时，己形成了文、理、法、农、医、工6个学院的格局。当时在全国55所综合性公私立大学中，拥有6个学院以上的综合性大学仅有10所，除河南大学外，还有中央大学、北京大学、中山大学、浙江、四川、贵州、云南、长春和台湾9所。

▲河南大学大礼堂

而且冯玉祥在河南重视教育，不仅仅是搞河南大学这一个面子工程，基础教育也得到很大发展，根据民国教育部《第一次教育年鉴》的数据：1930年河南千人平均入学儿童数是25稍强，是邻省湖北的3倍还多，接近安徽千人平均入学儿童数的3倍，甚至比教育发达的北平和江苏也多。

但问题是1930年，冯玉祥的主要心思不在于此了。

冯玉祥这个人，不是说不得，他身上毛病也不少，就在河南教育发展这个问题上，好面子的特点很明显。简单说就是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

冯玉祥在河南二次主政，新气象非常强烈，又是搞贫民的安居工程，又是组织部队清理、建设新街道，更是督促各地破除迷信、放足、剪辫子、禁娼禁毒，大办识字班、图书馆和游民习艺所等等，社会教育机构和经费大增。

但问题是河南是个穷省，冯玉祥的社会改革步子太大，河南人民跟不上了。从1928年到1929年河南的社会教育机构增加了10. 4倍，但经费却只增加了2. 8倍，每个机构的平均经费410. 6元，降到了110. 7元，下降了299. 9元，所以质量就成了问题，许多事情只能徒具形式，甚至搁置。

▲1928年春，冯玉祥、蒋介石在开封与河南军政高层合影

但饶是如此，我也得为他说句公道话，起码是想干事、愿意干事的人，比总是说漂亮话，不下场，永远袖手旁观的不粘锅，差之云泥！

1922年9月，梁启超到河南当时的省会开封，见了督军冯玉祥，还做了两场关于教育的演讲。我不知道最早提出河南一定要搞一所好大学的倡导者是谁，但梁启超绝对是这一观点在早期声音最大的倡导者，并且深深影响了河南的父母官冯玉祥，在两次主政河南期间，都铆足劲发展河南大学，使之成为河南的窗口，也是自己的样板工程。

梁启超当时就讲：“我当希望我国各省均要办一个大学。唯他省须尚可缓，可代表我国五千年文化之河南，则万不可缓。以文明最古之地，连一个大学都没有，宁不令人失望？我很希望于各专门之外，赶紧办一个大学。如无经费，即将现在之专门学校合起来。组织一完备大学校，聘请有名教授，造成人才。

▲1924年，梁启超与泰戈尔

又外国留学生，如在美国，每人最少年需两千元，若四五年毕业，最少须耗在万余元，我国在外留学生约去万人，年费不货，极不合算。假使以全国所耗之留学经费，年约50万元，在中国办大学，延聘中外名人为教授，养成的人必然很多。日本人外出留学必大学毕业后，再研究几年，继续派出去考察若干年。我国派出留学生，循例补送，无目的，无限制，不讲需要，随便求学。归国后或干县知事，或谋一团差，即是结果。河南偏又郑重其事，特设一留学欧美预备学校，试问留学欧美，必要如此预备吗？我以为最好将这不经济的教育费合在一起，办成一个大学。”

河南人不是不想搞大学，搞一所好大学，无奈从河南人袁世凯到河南长大的徐世昌，下面督豫的河南人张镇芳到赵倜，都不给力，民国这么多年，教育专项经费都不能落实，教育厅长和主要学校的校长，例行任务就是每月苦苦哀求落实教育经费，增加点教育经费吧？

可结果怎么样？领导说紧张啊，要办的大事小情太多，教育界的朋友要坚韧，要咬牙挺住。

直到冯玉祥督豫，才发现不是没钱，是河南老百姓的民脂民膏，都被张镇芳和赵倜这两个王八蛋刮走了！张镇芳的钱，河南人民是要不来了，不过好歹他儿子收存文物，也算是做了善事。可赵倜的，得感谢冯玉祥替河南人民做主，生生给抠出来，多数还给河南人民，特别是给了河南教育。

冯玉祥认为，好钢得用在刀刃上，没收赵倜的逆产，应该在省会开封办一所大学，这样的话，不仅可以把河南人民的脂膏归还给河南人民，而且还可以起到百年树人的功效，对河南人民本身就是个善举。

说干就干，冯玉祥的亲信、新任河南省教育厅厅长的凌冰，把创办河南大学作为重要事件列入他的工作计划，准备等现省议会通过后，河南大学即日开办。

凌冰这个人，我前面也写过，河南固始人，留美博士，学心理学的，南开大学实际上是他创办的，他是南开学校大学部第一任教务长，也是河南大学由留学预科筹办大学的产婆。

▲凌冰与周恩来的南开大学开学合影

冯玉祥撵走赵倜是1922年5月，查抄逆产进行差不多是当年的10月，省长张凤台向冯玉祥提出是不是可以拨出一些搞搞公益？没想到冯玉祥所图更大，想基本都投在河南教育上，毕竟欠债太多了！

根据冯玉祥的建议，河南省政府把赵倜的产业：灵宝县房产21处，枣园53亩，田地9顷21亩7分9厘，开封县房产23处，田地37顷27亩8分7厘9毫又地16亩2分9厘8毫，信阳田产88担，房产1处，汝南房产9处，地25顷55亩1分，确山地58亩1分3厘，许昌房产3处，天津奥界房产1处，共计田产88担，地67顷32亩2分1厘5毫，房产58处，经先后分别查存在案。除将汝南县属地53顷零4亩拨充河南女中学校经费，北京汪芝麻胡同一处拨归豫籍国会议员招待所外，所有查存田地房屋等产，悉数拨归河南大学，作为创办河南大学基金。

然而，当年10月31日，冯玉祥就被撤销河南督军的差事，改任陆军检阅使，他没有看到第二年河南大学（教育部定名为：河南中州大学）的开学典礼和首批招生。

但作为河大学子，更是历史专业出身，我得说句公道话：感谢冯玉祥。

没有冯玉祥首次督豫为河大贡献的第一桶金，没有二次督豫为河大扩容的加速器，河南大学也就不可能有民国时代的辉煌，和今日双一流的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