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亭下重阳子,莲叶舟中太乙仙 八首诗认识“活死人”王重阳

很多人都听说过王重阳,及其他的弟子“全真七子”。这得感谢金庸老先生的武侠小说,在《射雕三部曲》中,王重阳被描绘成武林高手,在第一次华山论剑中,与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大战三天三夜,获得了武学宝典《九阴真经》,然而通读全书之后,深感其危害不浅又藏匿起来,却没想死后,这本《九阴真经》还是因为周伯通的无心,引起了江湖数十年的腥风血雨,演绎出无数悲欢离合。

抛开虚构的成分,王重阳在历史上确有其人,同样是全真教的开创者,但却不是武林高手。他生于1112年,死于1170年。陕西咸阳人,原名中孚,入道后改名嚞,号重阳子,以“害风”为自称。少年时代就重情讲义,不拘小节。据说“眼大于口,髯过于腹,声如钟,面如玉,清风飄飘,紫气郁郁,有湖海之相焉。膂力倍人,才名拔俗,早通经史。”

王重阳虽不是武林高手,但也允文允武,曾参加过武科举,中了甲科。然而他的仕途并不顺利,仕金朝多年(当时陕西位于金朝管辖之内),仍旧是个基层的“吏员”小官,怀才不遇的王重阳最终选择了遁世,于金正隆四年(公元1159)在甘河镇遇仙(遇仙桥至今还在)遁入道门,从此世间少了一个官员,多了一个重阳子的道士。

王重阳初入道时,选择在终南山隐修,在山下挖了个“墓”,天躲在其中不见任何人,在数年的苦修之后终于大彻大悟,飘然出世,开始了布教生涯。先后收马钰、孙不二、谭处端、刘处玄、邱处机、郝大通、王处一为弟子,建立全真教。

王重阳的文学造诣很高,时常写作诗词歌曲劝诱士人弃恶修道,虽然其道教活动仅十余年,但却留下了丰富的诗词,保存于《重阳全真集》、《重阳教化集》和《重阳分梨十化集》三书之中。

其中《重阳全真集》凡十三卷,收入七言律诗、七言绝句、五言律诗、五言绝句,以及众多词作。这部集子之所以取名“全真”,在于:“谓真者,至纯不杂,浩劫常存,一元之始祖,万殊之大宗也。上古之初,入有纯德,性若婴儿,不牧而自治,不化而自理,其居于自适自得,莫不康宁享寿,与道合其真也。”

全真意蕴一是“至纯”,即纯洁而不染它物;二是与道相合。既点明全真教名称的用意,也点出了王重阳诗词的核心思想。

至纯归真。

道是“癫狂”的,道是不被世人理解的。

活死人兮王嚞乖,水云别是一欢谐。

道名唤作重阳子,谌号称为没地埋。

王重阳抛开了虚伪的礼节,将一个“癫狂”而又自在的“疯道人”展示在世人面前。他把自己称作“活死人”,这不是没有来历的。想当初,他自挖一墓穴,筑起数尺的坟包,上挂一方牌灵位,写着自己的名字,而后独居二年多,突然又将其填了,孑然而去。让世人想不明白,只能以“疯了”作为结论。

世人不明白王重阳,认为他疯了,但这并意味着王重阳这么想,相反这段闭关的生涯成为他一声追我引以自豪的经历,写了一首《活死人墓赠宁伯功》表达了自己从混沌中悟道的喜悦。

活死人兮活死人,自埋四假便为因。

墓中睡足偏湦洒,壁碎虚空踏碎尘。

活死人兮活死人,空空空里是空因。

墓中常有真空景,悟得空空不作尘。

有个逍遥自在人,昏昏默默独知因。

存神养浩全真性,骨体凡躯且浑尘。

鉴于篇幅有限,这里所引的只是其中片段,但不难看出其“癫狂”形象。反复地对“活死人”进行咏叹,不难看出王重阳告别以往、领悟道门的思想提升。埋葬了一个“死”的,又从黑暗中诞生了一个“活”的。“活”是对躯体而言,“死”是旧的灵魂。

对于修道者来说,昔日的灵魂死了,而躯体却仍然活着,“死而不亡”是最大的痛苦,王重阳选择将自己以往的“死灵”埋葬,从而获得新生,发现了“逍遥”的快乐,回归到真实的自我。

笃信大道,丰富的思想如浩瀚江河激情澎湃

在教化门人或为友人解迷时,王重阳将深奥的玄理融会于日常问题的解答之中。如《邢公问七十二岁修行可否》就提到修行的年限问题。

便如百岁未为迟,只在心中换过时。

今世不能全了达,来生应许做修持。

临行一点须搜正,收取三光亦复随。

只是投新遗旧舍,能除新舍得灵芝。

这位被称作“邢公”的老人已经七十二岁了,他想修道,却心怀疑问,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感悟大道。对此,王重阳的开门见山告诉他,修行不在于起始的年龄,而是应该以“薪火相传”的方式,不断延续下去,人的躯体就像座宅舍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老化,唯有只有不断加“薪”。才能保持旺盛的势头。在信念上给众人鼓气加油。

咏物抒怀

中国诗人大多喜欢咏物,王重阳也不例外。其咏物题材的诗词比重很大。将玄门理念寄托于诗词之中。,有种极为特别的“玄真”之妙。

取象西方铸作形,空中悬起显身荣。

八十一下阳爻数,一百八敲阴德名。

遂使道家分子午,亦令释子辨虚盈。

傍人若肯长为力,便是能明自已声。

咏物离不开对物体形状的描摹。王重阳这首题为《钟》的诗也是如此。诗之首联即表现了这一点。所谓“取象西方”暗指“金”,因为在中国古代,五行与五方可以互相转换。“金”位于西方,“钟”是用金属制作的,以易经阳爻寓意效法天地修内丹,混溶“天人合一”的自然主义思想。

而在《麦粥》中,将这自然的法则通过一碗简单的粥,上升到一个更高更新的境界。

蜜团云子白于霜,雅称清明别有香。

宝刃轻轻分玉片,银匙旋旋沥琼浆。

金童捧出瑶芳莹,仙客嚼开雪彩光。

五脏尽令更改正,从前永永得清凉。

品尝麦粥,这本是一件平常事,但在王重阳不仅品尝过麦粥的本味,更从中“举一反三”,从“白”联想到了冰霜的意象,而麦粥香味则让想到了“清明”,看似毫无关联的思维跳跃,其实暗藏宏大的相同原理,以清淡无味比喻清修寡欲,最简单的东西最不容易,剔出杂质,还原本貌。食物和大道相通,而大道也就是还原真实。

如果说这些还只是把修道思想情感贯注于被歌咏的对象,借助客观事物表达玄门理念,那么那些清述情怀的作品,让让所有的事物糅合在一起,如同一股奔流的江潮汹涌而出。

薏刀磨快劈迷蒙,锉碎家缘割已空。

火焰高焚端子午,水源深决润西东。

上中下正开心月,精气神全得祖风。

既见旧时亲面目,更无今日假英雄。

五重玉户光生彩,一粒金丹色变红。

自在真人归岳顶,手携芝草步莲官。

这种对感悟大道,修炼内丹的歌颂并不是一时之举,而是如同在铁砧上反复敲打的精铁,绽放出闪耀的火花。

水云游历到西方,拾得真金坚又刚。

放在绛宫封闭了,满宫明耀现霞光。

白云堂下夜深深,细雨霖铃滴滴金。

好醉蓬莱须品令,声声慢唱凤箫声。

这首述怀诗描绘了金丹修炼过程的艰难与美妙并存。从修行入居处环境入手,表达炼内丹,道法再次精进后的感受。令人回味无穷,好生羡慕。

王重阳自我修行和教化,看似生涩难懂,其实读这首《磨镜》不难发现蕴藏的人生真理。

磨镜争如磨我心?我心自照远还深。

鉴回名利真清净,显出虚无不委沉。

一片灵光开火道,万般莹彩出高岑。

教公认取玄玄宝,挂在明堂射古今。

以磨镜比喻磨炼人心,磨去了人心的污垢,自然换来的内心明净。在这一点上,不管是道教还是佛教,其实都是相通的,时常清洗自己的灵魂,丢掉不应有的贪嗔痴,再看世间依然还是那个山水,但心却纯净而祥和,连世界也明亮了许多,不再为不曾有过的烦恼而痛苦。

这就是道,这就是生活,活得洒脱,首先得活得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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