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欧文是美国文学的隐者,也是大师

2009年,约翰·欧文出版了他的第十二部长篇作品《绞河镇的最后一夜》,与他之前的很多小说一样,这是一本以新罕布什尔州为背景的作品,故事的重点是父子关系。欧文于1942年生于新罕布什尔州的一个小镇,其时二战正酣,他的父亲在太平洋军服役。稍后年间,父母离异,母亲改嫁,欧文的童年世界里,父亲一直都是缺席的镜像。这样的经历带入了他以后的很多作品,一个缺少父亲的童年,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个不受外界世事纷扰的小镇,是欧文小说世界中不可或缺的构成元素。

美国小说家中,欧文留给读者的印象类似一个现代世界的“隐者”。从象征层面上来说,他的小说总是抽离出现实世界的,他对宏大的历史很少关心,也无意对现实世界作出更多的描慕,他只关心营造出的小说人物的心理世界。从写作技巧来说,欧文的小说继承的是传统的古典叙事,对所谓的现代或者后现代炫技的写法总是保持一种距离感。据说欧文小时候性格内向,喜欢独处,甚至患有阅读困难症,在这样的一个有些怪异和变形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很容易对阅读和写作形成了一种偏执的嗜好。他总是强调故事在小说写作中的重要性,强调狄更斯式的讲述故事的手法对他的影响,在《寡居的一年》(1998)中,他甚至借书中一位作家之口宣称:“一本小说不企图解释任何事,就只是一个故事。”

欧文26岁时,他的第一部小说《将熊释放》(1968)出版,他把他在欧洲求学和游历的经验写成了一个黑色幽默故事:两名学生合谋释放维也纳动物园的动物。类似的经历,他以后的作品《新罕布什尔旅馆》(1981)中也曾写到,一个怪异的家庭待着一头熊,远赴重洋,把新罕布什尔的旅馆开到了维也纳。尽管欧文的前三部小说得到了评论界的赞赏,但直到他第四部小说《盖普眼中的世界》(1978)问世,他本人的生活才得以改观。这部小说的主人公也是一位作家,他的那些故事评说了他本人的生活以及这本书本身,还让他与一系列离奇古怪、时乖运蹇的人物产生了联系。《盖普》问世,博得了欣喜若狂的喝彩,销量惊人,自此之后,欧文的每本书都会成为畅销书。但欧文绝不是仅仅是一个畅销书作家,他的每部作品都涵盖一个鲜明的令人难忘的主题。《为欧文·米尼祈祷》讲述的是人的信仰问题,《盖普的世界》讲述的是初为父母的人心中的恐惧,《新罕布什尔旅店》讲述的是如何面对心底的阴暗影子和手足之情,《苹果酒屋的规则》(1985)讲的是有关堕胎的社会问题,《第四只手》(2001)讲述了现代的疏离世界中人与人之间感情的缺失……

欧文有个写作的怪癖,他总喜欢从小说的最后一句话开始写,然后向前,完成故事和情节,最终写到故事的起点。这样的写法带给人一种举重若轻的印象,至少在阅读他的作品之时,会让人产生一种不可遏制的阅读欲望,了解故事的结局,正是这种探知命运谜底的欲望引诱着读者一次次翻开他的书,这是欧文小说的独特魅力所在。他在《新罕布什尔旅馆》中借一个人物之口说出了自己的文学观,他说美国文学和世界上其他文学最不相同的特质,就是一种“不讲逻辑的绚烂希望”。与其说这是美国文学的特质,不如说是欧文对自身构建的那个由他的童年,他的成长,他的经历和他的信仰组成的独特的文学世界的一种美好期望。欧文善于写稀奇古怪的人物,妓女,侏儒,同性恋,单身母亲,始终缺席的父亲,甚至一头熊……但它们的存在基本没有展露出丑陋,反而如此美好,欧文自始至终对这个世界怀有一种温情的好奇。这些小人物的默默存在仿佛昭示了在一个失去信仰即将崩塌的世界之外,还有一个可以弥补我们心灵重创的美好世界存在。这个失落世界的存在承载了现实世界里种种的丑陋和肮脏的缺失,是欧文对人性和信仰的“绚烂希望”。

本雅明曾经说,我们的时代中,讲故事的技艺正在消亡,能够精彩讲述一个故事的人正变得越来越少。而在这个信仰日益缺席的年代里,欧文自始至终把自我定位在一个讲故事的人,一个看重故事胜于任何文学形式的小说家。这种固执地坚守使其成为了现存美国文学中最为精彩的故事讲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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