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郭晔旻

自殷墟发现以来，殷代墓葬始终是殷墟考古发掘的主要内容。但历经几千年的变迁，有的殷墓在埋葬不久就被人盗过；战国以后，盗墓之风盛行；宋代金石学兴起之后，更助长了盗墓之风——当时虽有学者们的“探墓”，但没有科学的考古手段，因而与盗墓无异。近代甲骨文的发现虽是好事，反过来更诱使人们大肆盗掘殷墟。几经盗发，大墓被洗劫一空，这给研究殷墟文化带来了许多困难，直到1976年，妇好墓的发现才改变了这一局面……

妇好墓出土的司（后）母辛四足觥

3000多年前的妇好既贵为商王武丁的王后，其生前生活状态又会如何？这自然是一个会令现代人感兴趣的话题。

类似妇好这样的贵族，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呢？战国时期的墨子形容商代的宫殿“宫墙文画，雕琢刻镂，锦绣被堂”，从殷墟发掘所获的遗迹来看，这些描写并非过甚夸辞。殷墟的宫殿区，不仅规模大，而且布局有序，主体与附属建筑错落有致，这里的宫殿采用版筑法夯筑墙体，厚实而坚固。殷墟宫殿区的主大殿堂，今已复原。据原遗址的夯土台基及柱础洞的位置和数目严格复原，殿堂的屋顶，依《周礼》《考工记》所载:“殷人重屋，堂修七寻，堂崇三尺，四阿重屋。”重屋者，复窄、重层建筑也，屋顶之上中央又叠有一屋顶。四阿者，如今之四柱屋，屋顶作四坡式，南北两顶坡皆为连脊长方形，而东西两顶坡，上重顶为三角形，下重顶为梯形、屋内有明柱承梁，室外有檐柱迥廊。后来中国封建时代的宫室常用前殿后寝和纵深的对称布局方法，在3000多年前的商朝后期宫室中也已略具雏形了。

而从妇好墓中的考古情况看，商代的上层贵族，实在是住在宫殿里过着钟鸣鼎食，雍容华贵的奢侈生活。

商朝是青铜器文化的盛世。妇好墓里出土了200多件青铜器，据估计总重量达1625公斤左右。其中炊煮器、食器、酒具、水器样样齐全，堪称商代铜器之冠，富有王家气派。鼎是古代的炊事用具，可以用来煮东西，或者盛放煮熟的肉食（但特别高大华丽的鼎不是生活实用器具，而是所谓的“礼器”）。当时的另一种炊具“甗”（yǎn）则类似于现代的蒸锅。妇好墓出土了三联甗，其中3个甗的鬲（lì）被整体铸成一个长方形中空之案，案下有六条实足，案面上保留着 3 个鬲的口，甑（zèng）则仍然是3个个体，分别套接于3个鬲口内，从而形成一鬲加三甑的格局。使用时，鬲腔内的热蒸气分别进入3个甑内，3个甑中可分别放置不同的食品，既提高了热能的利用效率，又增加了食物的种类和总量，如今家家户户用的燃气灶也只有两个火眼儿而已。至于汽柱甑形器实际上就是现在的汽锅。在今天，汽锅蒸鸡堪称是云南的一道美食，谁能想到同样的炊器在3000多年前就已经出现，足见殷代贵族对食品也是刻意求精的。

妇好墓出土的玉人

在妇好墓出土的青铜器里，以酒具数量最多，约占74％，以53件觚（gū）、40件爵和12件斝(jiǎ)为其大宗，单单在墓室北椁内就集中规整放了10多件觚。现代学者早就因此而注意到，“商礼”以酒器觚、爵数目区分贵族身份，不同于西周中期形成的以食器鼎、簋作为区分贵族身份重要标志的“周礼”。商代上层社会的“好酒”之风是相当突出的。《诗·商颂·烈祖》里，商王祭先祖，就是“既载清酷，责我思成，亦有和羹”，酒食美味为享礼所必具。《尚书·酒诰》直斥商人“庶群自酒，腥闻在上，故天降丧于殷”。西周康王时《大盂鼎》铭，记述了“殷边侯甸与殷正百辟，率肄于酒，故丧师”的史实。《商书·微子》也再三对商贵族统治集团“沈酗于酒”作了自省。妇好即为武丁时期商代统治集团中的一分子，醇酒想必也是生活中所不可或缺的。

与此同时，作为女人，爱美亦是天性，妇好墓中出土了4面铜镜，有大、中、小之分，大概是用于不同的场合。镜面有水平的，也有微凸的，镜身较薄，背面饰有叶脉纹和蛛网纹，中间都有半环状钮。史书记载，古代人用一种类似大盆的“鉴”盛满水后照面，由此可以联想到上古人们是用河水映照面容的。人们发明了青铜器之后，偶然发现磨光的青铜器可以映出人影，于是受到启发，制造出了铜镜。自此以后，铜镜代替了“鉴”，沿用到清代。铜镜的使用时间从殷代到清代，延续了几千年。过去我们只看到过春秋时的镜子，妇好墓的发现把镜子的历史提早了几百年，证明早在商代，中国的贵妇人们已经开始照镜子了。

妇好铜钺

妇好墓里还有大量精美的玉和象牙的制品。玉龙、玉象、玉虎雕得都很生动，两头象扬起长鼻，神态尤为出色。3只象牙杯高30厘米以上，带有把手，是很少见的珍品。玉石类中还有一只蹲猴，象和猴如今都是生活在南方的动物。中原的工匠能够制作出这种动物的雕像，工艺水平确很高超。同时我们也可以想见商王的苑里或许畜养着象和猴。

值得注意的是，妇好墓中甚至发现了近7000枚充当货币之用的海贝（来自热带海域），以示富贵。但这些很可能并不是武丁赠予妇好的“私房钱”。与后世的皇后们经济上完全处于依附地位不同，妇好有相当独立的经济地位。商王朝的统治区域，包括商王畿与王畿之外两部分。王畿为商王直辖领地，王畿以外的地区则由商王委派人员管理，负责辖区内的各种事务。在甲骨文里就能见到“诸子之封”“功臣之封”“方国之封”与“诸帚（妇）之封”，妇好与其他贵族、功臣一样，自己完全独立地经营着商王颁赏给她的封邑，及一块属于私人的土质肥美、人口繁多的田地。因为有自己的封地，所以需要向商王室交纳一定的贡品。比如，甲骨文里记载了“妇好示十屯”，意思是妇好进贡了20片牛肩胛骨，商代的“屯”同“纯”，左右两片牛肩胛骨为一纯；又有“妇好入五十”的记载，这次妇好进贡的是卜甲——珍贵的占卜用的龟甲，财大气粗可见一斑。

在妇好墓出土的众多铜器中，也包括了铸、铲等农具，这大概也是墓主人希望到了另一个世界还要有奴隶使用这些当时的“先进农具”为她继续生产劳作吧！当然，就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样：“青铜可以制造有用的工具和武器，但是并不能排挤掉石器；这一点只有铁器能做到。”中国不仅在原始社会，就是到了商代还不知道冶铁。所以，尽管商代青铜冶铸业空前发达，已经能够铸造“司（后）母戊鼎”这样的精美祭器，但农业中使用一些青铜农具仍然无法完全取代木器、石器、骨器和蚌器农具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