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祖光，中国影响最大、最著名、最具传奇色彩的文化老人之一，他是著名学者、戏剧家、书法家和社会活动家。除了以上官方头衔之外，他还是六百年来江南最大的文化世家之一——宜兴吴家的后人；是宜兴紫砂壶首创者明代进士吴仕的后辈；是武昌起义第一推手吴殿英的曾孙子；是故宫博物院主要创办人吴景洲的儿子；是19岁就被称为戏剧“神童”，20岁就被国立剧专学校校长请去教书的才子。

然而，才子遇上佳人之后也是一介凡人，当吴祖光这个“神童”遇上新凤霞这个“才女”后，生命的光彩都是来源于她。

图 | 新凤霞与吴祖光初次相识——一见倾情二见倾心

新凤霞，新中国的“评剧王后”，五岁学戏，十二岁登台，后出演电影《刘巧儿》、《花为媒》，一炮而红，成为家喻户晓的电影演员。比起吴祖光，新凤霞的出身是极其寒微的，她从小就被卖到天津，生父生母皆不详，她之所以能红遍大江南北，靠的全是自己那把好嗓子，就连周总理都说：“可以三天不喝茶，不能不看新凤霞。"

而新凤霞和吴祖光的初次相识也是因戏结缘。新凤霞曾经出演过改编自吴祖光作品的评剧《风雪夜归人》，虽说从那时开始她就对吴祖光特别敬仰，但初次见面却是在1951年的一次文化会议上。当时，吴祖光在会议上发言，新凤霞就已经在下面悄咪咪地打量他了，她本以为吴祖光会是个老头子，没想到这么年轻，年轻到她那颗少女心一直在怦怦响。而吴祖光在作家老舍的介绍下见到新凤霞的那一刻呢，直接就当场懵，新凤霞的美貌把他“迷晕”了，一刹那他都不知要说什么话。

图 | 穿戏服的新凤霞

自那以后，吴祖光就经常跑去看新凤霞唱戏，他只看，从不主动找她聊天，不管老舍怎么劝怎么哄他去和新凤霞发展，他都不表态，他内心觉得自己配不上新凤霞这么漂亮的一个人，他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得到，这想法可是把老舍气得无话可说。

两人真正面对面“说话”还是要多亏一场采访，当初北京文艺杂志《新观察》的主编郁风请吴祖光去采访新凤霞，吴祖光这才敢和女神接触，而在采访过程中，吴祖光对新凤霞可谓是越来越爱，一颗心完全就沦陷了。他听说完新凤霞的凄惨身世后，对新凤霞更是心疼地不得了。然而心疼归心疼，吴祖光在采访结束后依旧怂得不敢去主动找人家，这恋情的开始还是得亏于新凤霞的主动出击。

图 | 年轻时的新凤霞与吴祖光新凤霞主动追爱，大胆表白后又勇敢求婚

自从采访结束后，新凤霞每次在后台见到老舍都对他说：“有时间让吴先生也来。”明明新凤霞都暗示得如此明显了，吴祖光还是保持着自己的礼节，不去主动找她，这可把新凤霞气得坐不住，直接主动追爱。

刚好那个时候全国青联的会议指定新凤霞发言，新凤霞不识字，就去搬来了吴祖光这个救兵，她打电话让吴祖光帮她写一篇发言稿，并请他教她识字，吴祖光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那天晚上新凤霞还因此失眠了一整夜，心里全是吴祖光。而吴祖光呢，第二天见到新凤霞的时候还特别拘谨，新凤霞说什么他再做什么。她要吴祖光教她认字，吴祖光就教，她要吴祖光一个字一个字念给她听，吴祖光就一字一字读。

好在新凤霞也是个聪明的人，很快就学会了，就当吴祖光要夸一夸新凤霞时，新凤霞突然就表白了，她说：“我很喜欢刘巧儿，喜欢她追求自由婚姻，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娶我？”这一突如其来的表白可把吴祖光吓蒙了，他沉默一会后说：“我得考虑考虑。”新凤霞本以为吴祖光是不喜欢她，就在她失落委屈的时候吴祖光补了一句：“我得对你的一生负责。”

图 | 穿旗袍的新凤霞

吴祖光这一考虑吧，其实就是已经默认答应了，他第二天又去了一趟新凤霞家，专门给她送蚊帐，就因为在新凤霞告白的时候他发现新凤霞一直在挠痒，家中蚊子太多，新凤霞一直在拍打，吴祖光为了让新凤霞睡得舒服，还特意为她挂蚊帐，这也算是默认了他对新凤霞告白的同意。而“霞光之恋”这话题也就此开始在市井上传开。

新凤霞和吴祖光恋爱后，各种反对的意见铺天盖地，在新凤霞那边，她的直系领导戏剧家李伯钊的大姐就代表组织发言说：“吴祖光是从香港回来的，香港是什么地方？花天酒地，声色狗马！吴祖光这个人，玩弄女人，道德败坏，他玩你一阵子，就会甩掉的——他不是刚刚跟吕恩离了婚？”然而，新凤霞对她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还有些老干部甚至给新凤霞介绍对象。好在新凤霞立场坚定，每次见到相亲对象，不是喊哥哥就喊叔叔，就是不当平辈对待，以此来表明自己一心只有吴祖光的态度。

而吴祖光那边也有反对的声音，他的朋友们认为新凤霞虽然漂亮，但终究是个戏子！他们觉得吴祖光不能娶这样的一个女人。当然，吴祖光也不听，他完全不在乎世人朋友长辈的想法，他只要自己喜欢就行。

但新凤霞就不一样了，她一看反对声音这么多，就坐不住了，先去问了一些有权威的长辈们，询问他们对吴祖光的看法，发现全是好评后，新凤霞就去找吴祖光求婚了，她说：“我们结婚吧！越快越好！现在反对我们的人那么多，我偏要办出个样子给他们看！”说完她就立刻拉着吴祖光挑婚纱去了，吴祖光看着这迫不及待要嫁的女子也是哭笑不得，但还是同意了新凤霞的想法，直接就说：“快别让我跟你一起出洋相了，我让人直接给你设计一件旗袍，把该请的人都请来，热闹热闹！”新凤霞一听也同意，两人于1951年底结婚。

要说他们两这婚礼简朴，也算是朴素简单，但要是说震惊，也确实令人大为惊叹，毕竟出席他们婚礼的人可都是名人：婚礼主持人是郭沫若，介绍人是老舍，男方主婚人是大作家阳翰笙，女方主婚人是戏剧艺术家欧阳予倩，而且民国四大名旦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都到场了，其中还有作家曹禺夫妇，作家茅盾、洪深……可以说，京城文艺界的大师老友年青一代都来了。据说，要不是周总理事务繁忙，他也会到场。

图 | 新凤霞夫妇和齐白石、艾青、张光宇等人的合影恩爱有佳，共度风雨

结婚以后，吴祖光和新凤霞的生活可甜蜜着呢。吴祖光知道新凤霞不识字，就亲自教她读书写字，还专门给她买了一个雕花嵌石的小书桌，旁边还有一个红木书架，买了一架书，以此来让新凤霞学文化，而新凤霞也很开心，她从小没念过书，吴祖光这一教也算是了却了她的遗憾。两人也常常一起相伴学习到深夜，虽苦但心里乐乎。

图 | 上世纪五十年代，吴祖光、新凤霞全家福

然而，好景不长，1957年5月31日，新凤霞的美好生活开始崩塌，吴祖光因为在一次会议上发表了“反对外行领导内行”的讲话而被发配到北大荒三年，上头领导为了让新凤霞和他划清界限还要她离婚，可新凤霞对此只有一个态度，坚决不离，她说：“王宝钏等薛平贵十八载，我可以等祖光二十八载，他是个好人，我愿意等他。”不管对方如何施压，新凤霞都不改立场，就算他们不给新凤霞唱戏，她也不变，她说：“评剧是我的生命，祖光是我的灵魂，若是不能两全，我宁要祖光。”因此，新凤霞也备受牵连。

那一年，新凤霞31岁，她的艺术生命正值巅峰，可却因为吴祖光的事情而被扼杀，她失去了唱戏的机会，不是被叫去后台劳动搬东西就是被叫去倒痰盂、扫厕所。在外呢，她还要因为是“吴祖光老婆”的身份而被人远离，老舍看新凤霞生活如此悲催后就建议她多给吴祖光写信，夫妇两有啥痛苦心事都可以写信表达，这样就不会孤苦一人了。也这是老舍的建议，吴祖光不在的那三年间，全靠书信给予新凤霞安慰。

图 | 新凤霞吴祖光与年幼的女儿

然而，就算三年后吴祖光回来了，厄运也没有因此结束，夫妇两依旧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而遭批评下放，很长一段时间新凤霞都遭到了非人的待遇，不仅上不了舞台，还要处处被人欺辱。一天，新凤霞在后台干苦力，因为高血压发作就靠着墙休息了一下，这一休息，就别路过的人呵斥责骂，说她不干活只会偷懒，新凤霞解释自己只是因为高血压发作休息一下而已，对方却说：“我高血压犯了还坚持工作呢！”这句话让新凤霞接下来的日子都带病工作，直到1975年，新凤霞彻底干不了了。

1975年，新凤霞脑溢血发作，左半身瘫痪，别说劳动干苦力了，就连舞台，她都永远登不上去了。新凤霞为此每天都以泪洗面，吴祖光见到自己妻子这样也特别心疼，但他为了不让新凤霞堕落，直接在新凤霞哭的时候厉声说：“不许哭！”他不能让新凤霞觉得没了唱戏这条路就活不下去，他说：“不能演戏了，你就画。”

图 | 年老的新凤霞与吴祖光

结婚那时，吴祖光就曾带新凤霞去见大画师齐白石，本是想让新凤霞拜齐白石为师，没想到齐白石对新凤霞很是喜欢，直接认她做干女儿，而新凤霞不仅学了画技，也得到了一个干爹。也幸亏有当初的拜师，新凤霞瘫痪以后，才有其他道路可走。吴祖光也不光只让新凤霞画画，他还鼓励她写作，想写什么写什么，写完就由吴祖光检查，有事干后，新凤霞再也没有以泪洗面过。

而吴祖光也不光督促新凤霞写字画画，每当新凤霞累了想出去走走，他就用轮椅推她出去外面，累了也不说，就这么陪着新凤霞，而新凤霞看到吴祖光因为推她而满头大汗的时候，就用蓝花手绢给他擦汗，这样的日子，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在吴祖光的陪伴下，新凤霞残疾后的二三十年内，她写出了四百万字的作品，画下了几千幅花鸟。后于1998年4月9日因脑溢血突发而去世，享年71岁。吴祖光在那段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直觉得新凤霞没死，他在自己的文章也说过：“就到现在，我也觉得，她就在隔壁屋子里写字、画画儿。她写累了、画累了，就会过来看看我。她不知道累。我等着，等她走进这屋子来看我。她会过来看我的，因为我是她惟一最爱的人。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俩是独一份儿。”

2003年4月9日，像是约定好的一样，吴祖光也逝世了，不同年，但同月同日。

文 | 千拾

图片参考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