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访古 · 北山丨寻找古迹闯入祖先的精神生活

卷首语

北山之野

北山,一个意象略感苍凉的名字。然而它并不是《诗经 · 小雅》里的北山,它是长沙城以北的那片延绵峰岭。对北山的田野考察,我们一直在断续间进行,从前年夏天开始,已持续接近一年半的时间。

此次,我们从长沙城区出发,沿中青路一路北行。不过几公里的路程,地貌就开始变得明显不同,此处丘陵起伏,山势也见雏形,相比于长沙南部,这里开发程度一直较低,因此也保留了相对原始的地理风貌。山势最高处,是明月山,其余多为丘陵。丘陵起伏间,是北山的田野。田野之上,古意幽然。与北方 "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 的苍凉不同,南方田野的古迹,多带有浓厚的生命气息,它们散落在田间、河边或山坡之上,隐秘不语,常绿的林木和杂草遮挡着它们的面容,常常令人无从寻觅,而一旦发现,却又让人倍感欣喜。作为南方丘陵小镇的北山,有着全长沙县最为密集的文物点,据统计多达三十一处。它们谦卑、朴素,却常让我们动容。

作家王跃文曾说:儒与隐,恰是北山气质。

遗迹所现,正是北山的文化气质之美。古桥、宗祠、庙宇、石刻,看似没有太多关联的它们,构建了一个乡野曾经的文化体系。在路过一座拱桥时,摄影师问起这座桥的年代,同行的当地文化专家说大概一百多年。只有这样短的时间,听起来似乎并不让人感到惊喜,然而就是这一百年,是从传统走向现代的 " 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在告别了旧时代的生活方式后,传统中那些曾经美好的事物也大多随波逐流而去。时间隐藏了过往,植被覆盖了古迹,这难免让人感到有些惋惜,历史奔流如滚滚长江东逝水,却并不妨碍我们回首曾经乡野里袅袅升起的一缕炊烟。

文 / 常立军

△文物的原始数据由北山镇镇政府提供。

田野访古 · 北山

寻找古迹闯入祖先的精神生活

曾经的乡村是什么模样?大概在城市周边已很难看到,而曾经的乡村文化图景,在大多数现代人眼中,更是早已成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思想史专家王汎森说,思想是生活的一种方式。很多史学家认为,思想研究必须分为两条脉络,一条为上层思想,一条为民间思想。散落在田野中的各种遗迹,如祠堂、庙宇、石刻、古桥,它们背后呈现的正是曾经的宗族流传、教育体系、民间信仰、建筑风貌等诸多文化元素,它们的存在,让我们得以还原出一个失落的乡村文明图景。

乡野茫茫,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命简单得像没有波澜的湖面,然而却很少有人去质疑生命的意义所在。传统的中国人究竟靠什么活着?也许生命自身的延续其实就是传统社会中最为自然的生命哲学。

古人靠什么活着?看看宗祠就知道了

历史学家许倬云曾说:中国文化在世界主要文明之中,大约是唯一保持人类社会最原始的源头,最自然的社群组合,并以此为社会组合的基本特色,这诚然是人类文化史上相当特殊的演变模式。

宗族流传,是传统乡村的生命意义所在。看似封闭保守的宗族文化,其内涵并不复杂,延续生命之树并使其壮大,成为每个人的责任。宗祠便是这种延续的象征物。北山尚有常家祠堂这样的宗祠,这是城市周边极少有的遗迹,它记录着姓氏流传的历程,有它,生命就有了一个庞大的根基。

北山聚集有彭、常、陈几大姓氏,常氏宗祠依然还在,且保存较好。彭氏宗祠留下来一个门楼,后来成为长沙县二中。据考证,他们都来自于外地。据母亲出自北山常氏、父亲出自善化县七里营陈氏的长沙文史专家陈先枢老师所述,在北山,常、陈、彭三姓有着特殊的渊源。《长沙欧塘常氏谱》和《长沙青山彭氏宗谱》相关印证记载,后唐同光二年(924),姻舅陈端与甥常钧、彭嵘自江西南昌百花洲追随黄巢义军余部来长沙。陈、常落脚今石常乡,彭则开基现高仓、青山铺、影珠山一带。自此,陈、常两姓联姻在长沙成为常态,古代的北山常氏很多就与陈端的后代联姻。

宗族中的精英,往往成为族人共拜的偶像级人物。常氏一脉,最受崇拜的是常遇春及常大淳。常遇春是明初的著名将领,为大多数人所知,常大淳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名气,然而看其生平,便能理解常氏族人对他的崇敬之情。

常大淳是湖南衡阳人,明朝开国将军常遇春之后,道光进士,历任监察御史、安徽按察使、湖北布政使、浙江巡抚等。咸丰二年 ( 1852 ) 任湖北巡抚期间,为防扼太平军入鄂,加强水陆设施,招募水军,不遗余力。咸丰三年太平军攻克武昌后,投井自殉。诏赠总督,谥文节。

常大淳还是清末湖南的大藏书家,置室潭荫阁,藏书四万种,碑刻千本,砚石数百,名冠湖南。这样文武全才且死于忠烈的先祖,自然会受到族人的崇敬,而宗族文化,也就是建立于这样基于血脉和精英崇拜的基础之上。

弥漫着各种传说的乡野,崇拜自然和文化

传统的乡野是传说之地,也是崇拜之地。

民间多有各种奇怪的传说,北山也是如此。譬如在山上砍柴时被神像绊了一跤从而发现了一尊神;譬如把铁蜈蚣设置在桥头的迎水面,据说是可以避水;譬如山中有周公焚化打坐成仙的故事。这些在现代看来颇有些无厘头的传说,背后是传统社会中人们对未知事物的敬畏。

这种敬畏更多的是源于自然和文化。

譬如土地庙,作为最亲民的庙宇,土地庙多供奉土地公公与土地婆婆,门前对联多为 " 土能生万物,地可发千祥 ",它是人们对土地崇拜的神化。在以农耕为主的传统社会,土地是生息之本,人们由此而生出敬畏之情,也就理所当然了,这种对于自然物的崇拜,形成了古代朴素的环保主义思想。

人文也是传统乡野崇拜的对象之一。

文字在古代具有神圣的象征意义,而学习文化考取功名,也是当时底层人士唯一的能够突破阶级壁垒的晋升通道,因此所有和文化有关的东西都得到了异常的尊重,从大的书院,到小的书籍,成为人们崇拜的对象。

这样的崇拜,最为显著的寄托就是书屋与惜字塔。

在原为国民党将领李默庵故居的北山书屋,我们深切感受到了周围的乡民对于它的崇敬之情。在村民眼里,李默庵是有作为、有文化的社会精英,是北山的骄傲,他所修的宅院,自然也就成为这种崇敬之情的载体。同样受到尊重的还有常氏宗族的清代名臣常大淳、清代进士常琬、国民党早期将领戴凤翔将军、任弼时的夫人陈琮英等诸多社会精英。北山人似乎对于文化有着特别的敬重,丰梅岭上的石刻至今保存完好,书写者屈象南依然被人们所传颂,而惜字塔作为文化崇拜的一个象征,在历经各种社会动荡后,依然留存至今。也许很多人会认为北山人是偏传统的,但也正是这份 " 传统 ",为我们留下了诸多可以怀念的意义所在。

发表评论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验证码:

相关文章

推荐文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