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意、书意、诗意——谈当代书法的创作取向／虞已毅

艺术创作作为一种合目的、合规律性创造活动，有其自身的发展因素与制约因素。书法作为文字书写的造型艺术，其本质特征决定了它的造型美与概念美必须相互结合而不是相互背离。我们在现代书艺的思考与探索中，可以突破传统书法创作的一些惰性思维，融会现代文化观念，开拓一些新的表现形式，但是必须使我们的构想符合书艺发展的自身规律。在“字意”与“书意”关系上，我们应当强调二者的整合而不是强调二者的分离。

亳无疑问，“字意”在书法作品中只是“能指”而非“所指”，文字内容在书法创作中只是创作素材而不是作品的实际内容。但是必须看到，“能指”与“所指”之间绝非互不关联，而是始终存在某种联系。

作为“素材”的文字内容（包括形、音、义三个方面）在作品的构思、创作与欣赏中都有十分重要的积极意义。在构思阶段，对文字内容的选择反映出书家的思想修养文化修养与艺术修养；在创作阶段，文字内容是作者调节创作情绪、进人创造角色、调动创作灵感与创造激情的情感启动因素；在欣赏阶段，文字内容是作者与欣赏者沟通思想、交流感情的有利媒介。由于文字的参与，视觉语言与思维语言融为一体，使书法作品的形式意味与内容意味以交融互补，使符号表现的随意性、模糊性与文字表意的明晰性与思想性得以贯通结合，极大地丰富了书法艺术的形式内涵与思想内涵，提高了书法艺术的表现优勢。

此外，由文字内容与用笔规律制导下形成的“书写之链”，深化了书法作品的时间意味；由文字造型与用笔、结字、章法制导下形成的“书写之势”，深化并丰富了书法作品的空间意味；由文字内容与书家情绪制导下形成的“书写之韵”，深化并丰富了书法作品的“生命意味”。因此，文字内容在书法作品创作中所起到的作用绝不可抹杀与忽视，尤其对重视作品构思与表现的现代书法创作来说，对文字内容的选择直接影响作品的构思、立意、创作与表现，必须给予高度的重视。

笔者认为割裂书法与文字内容的联系，割裂“字意”与“书意”的内在联系，企图依靠单纯的“书意”去营造现代书法独立王国的构想，违背了书艺发展的自身规则，削弱了书法艺术的自身优势。这种探索不仅是徒劳的，而且是盲动的。

从书法艺术的形成基因来看，汉字书写之所以能够成为一门艺术，其主要原因即在于中国的汉字基本上是一个字代表一个音节，代表一个特定的“意义”。视觉形象的统一感与语意、意义的统一感在汉字中得到了完美的统一。书法艺术的表现性和“书意”的可欣赏性是建立在汉字本身具有一种“诗意”的可吟诵性特性之上的。换句话说，书法的“书意”是在汉字特有的“诗意”特征基础上形成发展起来的一种欣赏观念。没有对“诗意”的感受鉴赏能力。“书意”的欣赏与创造将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清人刘跟载在《艺概・书慨》中曾说过这样一段话：“司空表圣《二十四诗品》，其有益于书也，过于庚子慎之《书品》，盖庚《品》只为古人标次第，司空《品》足为ー陶胸次也。此惟深于书而不狃于书者知之。”刘熙载认为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有益于书超过庚肩吾的《书品》，这在不懂书法的人看来会感到不可思议，但是对真正理解书艺特征的人来说，他的这段论述十分精深，它揭示了“书意”与“诗意”之间的深层联系。

中国书法的特征可以归结为表现“诗意”。这种“诗意”是人化的“诗意”，它是物我统一、形意统一、情感与表现统一、功力与个性统一、形式与内容统一的艺术升发。随着当代书家对艺术本质认识的深入，书法创作中对“诗意”的追求将日益变得明晰与自觉。在下以为，“字意”与“书意”统一于“诗意”的创造，书家的个性化人格精神物化于“诗意”的表现，重视作品的构思，重视观念与特征的表现，重视“技”与“道”的结合，这将是当代书法创作必然所取的主流方向。这种创作取向是符合书艺发展的自身规律的，它对张扬现代文化的理性精神，对弘扬民族文化的人文精神都是十分有利的。

【拾遗】

【一本研究克服字病提高书法品位的书——祁毓麟著《书法改错》读后／郭挺选】

顷读祁毓麟先生所著的《书法改错》（辽宁书社出屬版），使我爱不释手。这本书之所以强烈地吸引读者，首先，它“改错”的名字新奇，即立言的角度新颖。它选择了人们动笔挥亳之后想求人提提改进意见，但是寻找不到人指正的时候，说出了你想听的真知卓见，给人一种雪里送炭之感。从而向人们揭示了这样的道理：书艺提高的过程，就是书法改错的过程。次之，此书讲求实际，针对性强。作者深入浅出地从点画、用笔、结构，以及整幅书法作品的章法变化及和谐的基说开去。它一环扣一环，一步逼似步，针针见血的斧正学书者常犯的字病，指出症结，探讨病因，提出相应的改正办法。这样，非常便于人们克服书病，改正习气，脱去俗气，以至逐步掌握要领，少走弯路，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第三，文风质补，生动耐看。作者针对学书者的临摹、创作字例，紧紧结合古今优秀作品的范字，图文并茂地用精练的语言进行简明生动的阐述。全书有172个图例，说得清楚，看得明白，有如嚼橄榄一津津有味。

该书的作者积有多年学书和教学的实际体会，有深厚的艺术修养和丰硕的书法成就，更肯花费功夫把古人散见于书论、信札、题跋和杂著中的书法避忌进行严密而有系统的思考、消化，然后在学以致用的地方画龙点睛地道出，既具体，又实用，更有启发性。此书为免头痛医头、脚痛医期的蜻蜓点式的评改方法，牢牢抓住治病治本的道理，从书法品位的角度出发，不仅说形言法，道情叙意，还从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核“道”的高度，闻述书理，分析正反两种书法现象，使“技进乎道”。

由于作者抓住了书之本、书之根，所以在诠释、评改各种书法现象时，从容而谈，却又鞭辟入里，使具体的分析不离宏观书道的把握。作者在评改中途释了书法形式的构成，指出没有辩证的形式美因素便没有书法的艺术形式；在学书方法上讲了为什么和如何在学习古代法书时，要有所取舍，特别是碑刻之迹，应该据艺术共性补充范本之不足；对艺术规律和法度，指出形式美因素的辩证两端的相互作用便是法，而其相互制约便是度；在技巧中的人与物一一笔的关系上，作者细致地谈了“驱笔”既要不为笔所使，又要顺笔之势；对用笔技法上的“画”、“甩”、“划”、“懈”，对行气节奏的把握等等，都给予独到的理解，往往是发前人之所未发，颇是新鲜。

总之，有志学书者，如能经常翻阅此书，并加以实践，必能进一步医治书病或防患于未然，对于提高书法品位定会是获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