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的货币和失败的改革

王莽的第一次货币改制发生在居摄二年(公元7年)五月:五月,更造货:错刀,一直五千;契刀,一直五百;大钱,一直五十,与五铢钱并行。民多盗铸者。禁列侯以下不得挟黄金,输御府受直,然卒不与直。

王莽居摄,变汉制,以周钱有子母相权,於是更造大钱,径寸二分,重十二铢,文曰“大钱五十”。又造契刀、错刀。契刀,其環如大钱,身形如刀,长二寸,文曰“契刀五百”。错刀,以黄金错其文,曰“一刀直五千”。与五铢钱凡四品,并行。

王莽一出手就是大手笔,拼命地民间钱财收聚到朝廷。其具体措施就是以少换多,即用较少的铜金属来换取更多的铜金属。造1枚“错刀”,就可以换取5 000枚五铢钱;造1枚契刀,就可以换取500枚五铢钱;造1枚大钱,就可以换取50枚五铢钱。王莽还下命令收缴民间黄金,命令说是收购黄金,但是老百姓将黄金交到官府之后却得不到偿付。朝廷铸造以上三种钱币用于掠夺民间钱财的效率是极高的。以其中掠夺程度最轻的“大钱五十”为例,我们可以做出如下分析。“大钱五十”重12铢,那么,用12铢青铜铸造大钱,来替代用250铢青铜铸造的50枚五铢钱,铸造一枚大钱就可以节约238铢青铜,其节约用铜幅度达到95. 2%。比较以前各朝的货币减重政策,王莽的货币改制举措,可谓大手笔、大魄力,使民间经济遭受浩劫。王莽带头铸造大钱来掠夺民间,人民也竞相效仿铸造大钱来从中渔利。因为,“大钱五十”与普通的五铢钱一起在市场上并行流通,人们可能将五铢钱熔铸为大钱,再用大钱去换取五铢钱。通过这种方式,用12铢青铜来换取250铢青铜,循环往复,不断交换,不断熔铸,从中就可以牟取暴利。这种做法肯定是违法的,是要受到法律的严厉惩罚的。但是,其中利益如此巨大,比汉武帝时盗铸白金三品的利益有过之而无不及,盗铸之事在所难免。汉武帝时盗铸白金三品者以百万计,以致“犯者众,吏不能尽诛取”,以此推想,王莽时期为牟取暴利铤而走险盗铸“大钱五十”的人,必不在少数。至于“契刀五百”和“一刀直五千”,它们的含金量与代表的货币量差距更为悬殊,盗铸利益更为巨大,足以令百姓为之冒死违法铸造。

王莽铸行“大钱五十”,在我国货币史上,应该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有“大钱五十”出土。这不能不让人们怀疑,王莽是否真的铸行过“大钱五十”钱币。钱剑夫先生说:“但是,后来所看到的‘大钱五十’皆作‘大泉五十’,‘一刀直五千’皆作‘一刀平五千’,旧史所记多是传写的误字,清代治泉的学者言之已详。‘契刀’的‘契’当做‘栔’,从木;实物亦即如此。”不仅出土该种铜钱铭文与文献记载不同,钱剑夫先生认为,五铢钱的铭文也有问题,他接着说:“其中的‘五铢钱’又当为‘五铢一泉’之误。因为王莽改币是不会再用汉代的“五铢钱”的。那么,王莽这次改币的一个特点,就是将旧五铢钱改名并将它降在‘辅币’的地位,其他三种则为‘主币’,所以其中的三种有当五十的,有当五百的,也有当五千的,这些都是和‘五铢一泉’的比率,所以说‘与五铢钱(五铢一泉)凡四品并行’”。分析起来,钱剑夫先生关于“五铢一泉”之说似难成立。第一,根据《汉书·食货志》的记载,王莽使用“泉”字来替代“钱”字,发生在他正式即皇帝位之后所实施的第二次货币改制之时。第一次货币改制时,朝廷尚未强调采用“泉”字。第二,从经济的角度来分析,王莽不会将旧钱“五铢钱”熔铸为“五铢一泉”发行出去,然后再用“大泉五十”将新钱“五铢一泉”换回来。因为,直接用“大泉五十”来换取流通中的“五铢钱”更为简捷经济。第三,出土实物中也未曾发现有“五铢一泉”铭文的钱币。因此,此时的五铢钱应该仍是旧时流通中的五铢钱。

王莽的第二次货币改制发生在王莽始建国元年(公元9年),目的是为了铲除刘汉残余,不再使用“劉”字中的金、刀字样。所以,朝廷废除契刀、错刀和五铢钱,更铸“小泉直一”和“大泉五十”。文献中多言“小钱直一”和“大钱五十”,而不言“小泉直一”和“大泉五十”。但是,出土实物中未发现有铭文“小钱直一”和“大钱五十”的钱币,而只有“小泉直一”和“大泉五十”。

王莽称真皇帝,发生在居摄三年(公元8年)。第二年,就是王莽始建国元年(公元9年),新朝实施货币改制。从《汉书·王莽传》的陈述顺序来看,第二次货币改制发生在实施土地国有及废奴令之前,即应该发生在王莽始建国元年(公元9年)正月至四月之间。《汉书·王莽传》云:

(王莽)又曰:“……今百姓咸言皇天革汉而立新,废劉而兴王。夫“劉”之为字“卯、金、刀也,正月刚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博谋卿士,佥曰天人同应,昭然著明。其去刚卯莫以为佩,除刀钱勿以为利,承顺天心,快百姓意。”乃更做小钱,径六分,重一铢,文曰“小钱直一”,与前“欠钱五十 者为二品,并行。欲防民盗铸,乃禁不得挟铜炭。

《汉书·食货志》则云:

莽即真,以为书“劉”字有金刀,乃罢错刀、契刀及五铢钱,而更作金、银、龟、贝、钱、布之品,名曰“宝货”。

王莽的第二次货币改制发生在他即位真皇帝之后,此次货币改制废除了契刀、错刀和五铢钱,更铸“小泉直一”,与前“大泉五十”二者并行。文献记载,小钱1铢,大钱12铢,同为青铜铸造,而兑换比率则是1枚大钱可以换50枚小钱,显然兑换比率还是不对。老百姓无法使用这两种并行的钱币,就暗地里使用旧朝的五铢钱,并且造谣说大钱就要被废除了。王莽发现大家不听话,就发动了国家机器对人民实施专政,使许多百姓惨遭迫害。

是时百姓便安汉五铢钱,以莽钱大小两行难知,又数变改,不信,皆私以五铢钱市买。讹言大钱当罢,莫肯挟。莽患之,复下书:“诸挟五铢钱,言大钱当罢者,比非井田制,投四裔。”于是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人至涕泣于市道。及坐卖买田宅奴婢,铸钱,自诸侯卿大夫至于庶民,抵罪者不可胜数。

王莽的第三次货币改制发生在始建国二年(公元10年)。这次货币改革是正式实施了“宝货制”。“宝货制”是非常复杂的币制,有五物(金、银、铜、龟、贝)六名(黄金、银货、布货、泉货、龟宝、贝货)二十八品之称。

王莽的第四次货币改制发生在天凤元年(公元14年)。这次货币改制废黜了“宝货制”,改行“货泉”和“货布”两种钱币。《汉书·食货志》云:

天凤元年,(复)申下金银龟贝之货,颇增减其贾直,而罢大小钱,改作货布,长二寸五分,广一寸,首长八分有奇,广八分,其圆好径二分半,足枝长八分,间广二分,其文右曰“货”左曰“布”,重二十五铢,直货泉二十五。

读到这里,读者似乎已经搞不清楚这东西是个什么样子了,如果没有个图样来看一下,我们就很需要有点想象力。其实,它的形象与战国时期的“平首方足布”很相像,方肩方头两只方脚,与“平首方足布”的最大区别是,“货布”的头中央开了一只圆孔,就是上文引《食货志》所云的“圆好”。与“货布”货泉径一寸,重五铢,文右曰“货”,左曰“泉”,枚直一。与货布二品并行。又以大钱行久,罢之,恐民挟不止,乃令民且独行大钱,与新货泉俱枚直一,并行尽六年,毋得复挟大钱矣。

货泉圆形方孔,形似五铢,制重五铢,只是文曰货泉,未曰五铢,却与大钱等值。这里所说的“大钱”,是指“大钱五十”。“大钱五十”的价值相等,规定并行6年,6年后即将“大钱五十”废除。至此,王莽的货币改制,终于告一段落。从居摄二年(公元7年)起,至天凤元年(公元14年)止,王莽的货币改制的主线便是:用重12铢的大钱,换取市场上50枚每枚重5铢的五铢钱,最后用重五铢的货泉,一对一地替代了重12铢的大钱。历时7年的货币改制的结果是,用一枚重5铢的货泉,换取了50枚各重5铢的五铢钱,实现了对原持币者全部价值中的98%的掠夺。为什么要对持币者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掠夺?原因是社会豪强占有了大量的钱币,用来买卖奴婢,兼并土地。小农失去土地,沦为奴婢,严重地减少了国家政府的税收来源。更为严重的是,小农失去土地之后,没有沦为奴婢,而是形成大量的流民,造反起义,直接威胁到国家政权的稳固。所以,一定要将豪强手里的钱币抢过来。一枚错刀,可换取5000枚五铢钱;一个大王八壳儿,可以换取2160枚五铢钱,这绝不是一般小农可以换得起的。王莽实施货币改制的原因,除去他所面临的危急的政治局面需要通过打击豪强来实现之外,他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接受了贾山和晁错的货币王权论思想。贾山强调货币的社会财富分配功能,应属王权,不可与民共享。他说:

钱者,亡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贵。富贵者,人主之操柄也,令民为之,是与人主共操柄,不可长也。

贾山认为货币是不存在使用价值的,属“亡用器也”,只是社会财富分配工具。社会财富分配权是皇帝的权力,民与皇帝共持社会财富分配权是不会长久的。而晁错关于皇帝要占有货币的主张就更加清楚,皇帝占有货币可以解决社会问题。晁错在汉文帝时为太子舍人,曾上书文帝曰:

夫珠玉金银,饥不能食,寒不能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臧,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亡饥寒之虑。

而商贾大者绩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亡蕽夫之苦,有仟伯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敖,冠葢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拽)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

每壹易钱,民用破业,而大陷刑。莽以私铸钱死,及非诅宝货投四裔,犯法者多,不可胜行,乃更轻其法;私铸作泉布者,与妻子没入官为奴婢;吏及比伍,知而不举报,与同罪;非诅宝货,民罚作一岁,吏免官。犯者愈众,及五人相坐皆没入,郡国槛车铁锁,传送长安钟官,愁苦死者仕六七。

每一次更改货币,百姓都要破产,并且大批犯法。王莽把私自铸钱的人处死,以及非议诋毁宝货的人迁徙到边远地区。犯法的人太多了,不能完全执行,就更改减轻刑法;私自铸造泉布的,同妻子儿女一同没收进宫府当奴婢,官吏以及左邻右舍,知道而不举报,与犯人同罪;非议诋毁宝货者,百姓罚做一年苦工,官员就被免职。犯法的人更多,等到五人相连坐都没入官府,郡国囚车铁锁,押送到长安钟官,痛苦而死的人十六七。由于当时社会上各个阶层或多或少地都有一些货币在手里,王莽的货币改制打击了所有持有货币的人。因此,天下的人们都要造王莽的反了!

发表评论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验证码:

相关文章

推荐文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