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300多年前，中日之间曾爆发一场海战，这是双方以国家主体身份进行的第一场大战役。

这场海战，对其后的东北亚格局造成深远影响，奠定了这一地区一千多年的基本政治版图。

战场所在地，在朝鲜半岛西部的白江入海口（即今天的韩国锦江），因此这一战被称之为“白江口之战”。（日本史料称之为“白江村之役”。）

而指挥这张战役的唐代名将刘仁轨，也被称之为“中国抗日第一人”。

影视剧中的刘仁轨形象

战争缘起

公元1世纪左右，朝鲜半岛进入“三国时代”——分成了高句丽、新罗、百济三个国家。这种局势持续了600多年后，开始有强大的外力打破这种平衡。

公元前57年到公元668年，朝鲜半岛处于“三国时代”

隋唐时期，中国的国力一时大盛。

因为不愿臣服上述帝国，高句丽多次遭到隋唐大军的入侵。

为了打垮高句丽，隋炀帝（杨广）和唐太宗（李世民）先后多次劳师远征，但始终未能如愿。

而为了抗衡中国，高句丽开始与百济、日本、突厥结成同盟——百济与日本关系密切，而突厥则在北方威胁着隋唐帝国。

到唐代初年，中原帝国开始与受到高句丽、百济威胁的新罗结盟。

到唐高宗（李治）时代的东北亚格局，形成了两个互相敌对的阵营：

中国、新罗VS日本、百济

再看看地图，就更能体会到当时东北亚地区的局势。

中日白江口之战局势图

唐朝出兵击败百济

公元660年（唐显庆五年）3月，朝鲜半岛再次爆发战争——百济在高句丽支持下，大举入侵新罗，新罗军队接连败北，新罗武烈王向唐高宗求救。

唐高宗命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统帅，率13万唐军东渡黄海、讨伐百济——唐军没有直接援救新罗，而是采用“围魏救赵”的打法，就近攻击朝鲜半岛西岸的百济（看地图）。

7月，百济军大败，上万将士被俘，百济王及百官被押往长安，百济王朝崩溃。

唐朝在原百济属地设置熊津等五个都督府，郎将刘仁愿镇守百济府城。（刘仁愿与刘仁轨一字之差，但两人并非亲戚）

平定百济后，苏定方率军北上攻打高句丽，唐军在百济府城的驻防力量便显得稍稍薄弱了一些。

唐代名将苏定方画像

百济派使者赴日乞援

第二年（661年），百济僧人道琛联络百济遗臣密谋复国，两次派使者前往日本乞援，并请求放还在日本做人质的百济王子丰璋。

662年春，日本天智天皇命阿昙比罗夫率一百多艘战船，护送百济王子回国。

百济王子归国后，被扶持为百济王，组织百济遗民对抗唐军。

这个过程中，日本企图在朝鲜半岛扶持亲日政权，向百济政权提供了大量援助。

在日本和百济两军联手进攻下，刘仁愿部有被围歼的风险，遂向朝廷请援。

唐朝派兵前往救援，但是发生了一次意外——援军统帅王文度（当时的熊津都督）渡海时意外死亡，导致这支唐军部队一时群龙无首。

情急之下，唐高宗随即诏令老将刘仁轨为检校带方州刺史，领王文度部众，从近道征发新罗兵以救援刘仁愿。

刘仁轨画像

唐高宗重新启用刘仁轨，是希望他戴罪立功。

此时的刘仁轨，已是年过花甲的老将，此前，他一直担任青州（今山东省青州市）刺史，在前番唐朝发兵辽东时，他负责通过海运输送粮草，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指挥的后勤部队突遇风暴，损失惨重。不久，刘仁轨被朝廷问责遭到罢官。

因此，高宗这次的诏令到达前，刘仁轨只是以普通百姓的身份随军，正处在军旅生涯的谷底。

接到诏令后，刘仁轨马上领兵驰援刘仁愿。

与此同时，刚刚拼凑起来的百济朝廷又因为内部权力争夺而发生内讧。应百济要求，日本派重兵进入朝鲜半岛。

白江口海战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了。

刘仁轨领兵作战图

刘仁轨主张先打百济军巢穴

日本出兵支援百济，形势变得复杂起来，唐高宗派右威卫大将军孙仁师率军渡海，增援驻扎在朝鲜半岛的刘仁轨、刘仁愿。

公元663年8月，唐军会师。

刘仁轨力排众议，放弃攻打城池坚固的水路要冲加林城，而是力主率先攻取百济军的大本营——周留城。他认为：

“若克周留，诸城自下”。

如果打下周留城，其他地方便可以迎刃而解。

从后面事态的发展来看，刘仁轨的战略是符合战场形势的。而刘仁轨日后能晋升宰相，也与他思维缜密、高瞻远瞩有关。

根据刘仁轨的战略，唐军随后兵分两路：孙仁师、刘仁愿及新罗将领金法敏率军从陆路前往周留城；刘仁轨则与部将杜爽、百济降将扶余隆率战船护送粮船，由熊津沿白江（今韩国锦江）而下，从水路前往周留城，以便两路同举，直取周留。

白江口海战形势图

而当刘仁轨的水军先锋到达白江口时，远远看到了日军的大部队——“倭船千艘，停在白沙；百济精骑，岸上守船。”

唐朝军队只有170艘战船，但是数量上的劣势并不能影响唐朝远征军将士的斗志——在刘仁轨指挥下，唐军立即进入战斗状态，严阵以待。

姜还是老的辣。刘仁轨并没有急于攻击日本水军，而是进行了详细的战斗部署。

白江口之战形势图

27日，日本支援百济的水军先头船只在白江口外遭遇刘仁轨军，双方进行小规模交战，日军不利而退。

等待双方的，是接下来的主力决战。白江口之战

第一场遭遇战后，日军将领和百济王会商，认为日军有战船四百艘（“千艘”是较为夸张的说法），而唐军仅一百多艘，便想当然地认为“我等争先，彼应自退”。

日军的想法属于盲目自信，因为船只数量的优势其实对战局并没有起到关键作用。

而正因为数量优势太过突出，日军大大高估了自身实力——反映到实战上，便是未加整顿部署，就让一群乌合之众攻向了虎狼之师：

“率日本乱伍中军之卒，进打大唐坚阵之军。”

双方展开了激烈海战。

与日军蛮打蛮干不同，唐军的部署则是：“左右夹船绕战”——将唐军战船分成两个方向开进、把日军战船围在中央逐个收拾。

现在来看这种打法并没有什么稀奇，但在当时还是很先进的。下面是一张示意图，虽然画的简单，但是一看便知其中情形。

白江口海战示意图

日本水军哪里见过这种战术，瞬间阵形大乱，很快就被打懵了。

与此同时，影响双方战局的最关键点，还在于下列两个原因：

1、唐军战船高大坚固

2、唐军用火攻

先说说唐军的战船——北宋政府编撰的兵书《武经总要》对唐军兵船进行了图文解说。

楼船。（原文中为“楼舡”。舡：读音为chuan，即“船”，但突出的是“工程用船”之意）

唐军使用的兵船主要有两类，一种叫做“楼船”——船有三层，每层都有撸，可以同时划船；船体很大，大到可以在甲板上跑马；为了防火，船的外壁上覆有皮革；船上还安装了投石机，用以攻击敌人。

反观日本水军的战船——跟唐军的战船相比，哪里还能称之为“船”？简直就是一叶叶风雨飘摇的小舟。

唐军的小型战船——蒙冲

另一种唐军兵船叫做“蒙冲”（赤壁之战中也称这种船为“艨艟”），这种船比楼船要小，但是非常敏捷，可以迅速接敌近战，然后迅速离开——船中有舱，舱外有窗，可以用长枪和弩箭对敌人发起攻击。

“楼船”与“蒙冲”

除了船舰在战斗力上的差距，唐军还进行了火攻——日本方面并不熟悉这种攻击方式，但是对于大陆帝国来讲，火攻早已是驾轻就熟的打法。要知道，“火烧赤壁”那可是天朝军民家喻户晓的。

唐军的火箭纷纷射来，这种火攻对日军的舢板小船是个致命打击。

400多只小木船密密麻麻地挤在江面上，一船着火、互相蔓延……很快，日军船只纷纷被火焰覆盖。

白江口海战图

虽然在战斗过程中日本水师也拼命射出火箭，但对唐军的巨船而言，火箭并非有效武器——纵然船只的一部分着火，也能被迅速扑灭，不至造成灭顶之灾。小船则不然，一旦着火，很快便会烧及全船，混乱之下，又会撞上其他友船，火势只能对日军更为不利。

总而言之，白江口海战打响后，日军船队很快便失去战斗力，400多条小船拥挤在一起、乱成一团：

“赴水溺死者众，舻舳不得回旋。”

最终，唐军将日军战船悉数焚毁：

“焚其舟四百艘，烟焰涨天，海水尽赤。”

在整个战斗过程中，上万日军或溺死、或被唐军俘获。

日本派往百济作战的部队全线溃败，残余势力只得狼狈退回日本岛内。余响

白江口之战成为决定半岛战局的关键战役，由于上万日本援军受阻于江口，上游的周留城便成了一座孤城，最终被唐军攻陷。百济王丰璋乘船逃往高句丽，余部全部投降，百济国彻底灭亡。

现代韩国的第9号国宝——大唐平百济国铭碑。位于韩国扶余郡定林寺，是唐军灭百济后所刊刻的记功碑。

白江口海战的胜利，彻底粉碎了日本向朝鲜半岛扩张的野心，日本天智天皇深恐唐军进攻本土，自公元664年开始，在国内耗费巨资，修筑了4道防线。此后日本调整对外政策，向唐朝臣服，开始以中国为师，陆续安排遣唐使到长安学习，以谋求自强。

由于百济灭亡，日军回缩，北方的高句丽便彻底遭到孤立。又由于内部分裂削弱了抵抗力量，高句丽与唐军的作战就再也振不起士气。公元668年——白江口之战5年后，苏定方率领的大唐铁骑终于踏灭高句丽，唐太宗的遗愿得到实现。

此战之后，中日之间也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元朝皇帝忽必烈试图征服日本岛。（结果是元朝军队两次渡海作战失利，只能放弃攻占日本。）

此战之后近千年，日本不敢再窥伺中国，直到明朝万历年间，日本贵族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岛后，开始试图侵犯朝鲜与中国（1592年）。此为后话，我们以后再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