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父母可以在脑科学、认知科学、发展心理学和教育学等科学的基础上做到真正的科学养育，孩子的生命会更加精彩。”

——魏坤琳

魏坤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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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运动控制学博士，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人脑的工作方式。曾获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支持，入选青年长江学者。《最强大脑》节目“科学判官”。

教书研究之余，致力于脑与认知科学知识传播。与一群科学家朋友共同发起了新型科学养育计划——爱贝睿未来脑计划。

2016年，科学家魏坤琳的世界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他的二女儿出生，另一个是人工智能阿尔法狗下围棋赢了李世石。

“人工智能发展飞速，正在渗入我们的生活。我该如何养育我的孩子，让她们更从容的适应未来？”

这是人工智能时代为人父母者典型的焦虑，包括我自己。技术的脚步如此之快，每个人几乎都能在时代的车轮声中本能的感受到威胁。

“当人工智能在大多数的认知工作上超越人类，就业市场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如果出现一个庞大的无用阶层，会造成怎样的政治冲击？如果在纳米科技和再生医学的辅助下，未来的80岁就是今天的50岁，对于人际关系、家庭和退休基金又有什么影响？如果生物科技让我们能够定制婴儿，并贫富之间制造前所未有的巨大鸿沟，人类社会又将如何？”

去年，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在北京宣传他的《未来简史》时，曾经特别提到这些问题，以及在这些问题面前，无论政治、宗教、教育都显得多么迟钝和滞后。

比如，20世纪的政治就是一场关于人类未来的宏大远见的战场。20世纪的政治领袖，无论列宁，还是希特勒，你无法指责他们缺乏远见。但今天的政界，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远见。赫拉利观察前年的美国大选，无论共和党还是民主党，但谈到就业市场时，对于自动化的危险性只字未提。

教育也一样。我们今天的教育系统没有办法了解今天应该教孩子什么，这些孩子今天在学校里面学到的所有知识，二三十年后可能完全无用。我们不知道现在应该教他们什么，才能够让他们在二三十年后找到工作。

当时，魏坤琳作为中方特约嘉宾站在台上，我不知道当时赫拉利的那些问题是否启发了他的思考，但我很高兴读到他的这本《给孩子的未来脑计划》——这是他作为一个科学家，更是作为一个父亲，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以及给出的答案。

在这本书的序言里，魏坤琳描述了“面向未来的教育”应该是什么样的？

“传统教育往往强调具体学科知识的掌握，是面向过去的，并不能适应现在的时代。我们当然也不能把孩子塞到一个教育体系里，试图预测2035年什么热门，再去教孩子相应的知识。我们要做的是，引导孩子主动对动态的知识进行探索，让孩子养成通用的学习能力，比如好奇心、求知欲、批判性思维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与人沟通的能力、创造能力等。无论以后时代如何变化，孩子都能适应时代，突破时空限制。”

他认为，无论未来如何变化，大脑发育的规律不会变化。

自从第一个女儿出生，他就开始关注市面上的儿童教育知识，却发现市面上流行着大量关于脑科学的误解与滥用。更糟糕的是，很多机构的整个教育体系都是基于此。“如果一个教育体系从根基上就错了，在实践中就可能会有很大的偏差。如果一个孩子年幼时获得的养育方案就出现偏差，那将对他的一生产生影响。”

所以，他后来在“得到”开设《Dr魏的家庭教育宝典》，多少是抱着一种正本清源的想法。

这本书其实就是“得到”那门课程的结集。按照他的说法，构成这本书的两条基本线索都是大数据里泡出来的。

第一，是问题的大数据。得到的课程给了他大量与家长的互动的机会，并积累了大量的问题。在这些问题中，他看到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中国父母经常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疑惑，关于学习、关于运动、关于游戏、关于思维方式。

第二，科研的大数据，前沿的脑科学、认知心理学、发展心理学、以及教育学的理论中，有没有提供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案？

他认为，这也是这本书与市面上大部分育儿书的根本区别所在。现在市面上很多育儿书都是谈个人经验，个人经验当然也有一定的启发性，但世界上的孩子千差万别，别人的方法未必适合你的孩子。但科学提供的，却是普遍的经验。

“科学是一切问题的答案吗？”我问他。

“除了科学之外，你还有更好的知识体系、认知方式支持你更好的生活吗？”他反问我。

比如，中国父母最关心孩子的智力发育。关于怎么提升孩子的智力，市面上就有许多在他看来“打着科学的旗号”，却极不靠谱的方案，比如给孕妇补铁，给宝宝听古典音乐，开发宝宝右脑等等。

那么科学上到底有没有有效提升孩子智力的方法呢？

当然有。

他认为，有效提升孩子智力的基本方法，就是给孩子提供丰富的环境，让孩子有充分的学习机会和经历，从而让孩子的大脑得到足够的刺激。

在书中，他给出了孩子早期教育背后的科学原理——“神经可塑性”。

什么是神经可塑性呢？

通俗来讲，链接人的大脑神经元的部位叫“突触”。儿童早期发展过程中，突触的数量甚至超过了成年人。但后来，很少被刺激到的神经元会丧失突触，从而被削弱甚至裁剪掉，即突触削减。这个削减非常厉害，在整个儿童期和青少年期，一共要削减大约40%，而经常被刺激的脑网络的突触会加强，这就是“神经可塑性”。

成年人的神经也具有可塑性，所以我们的学习终身有效，但一个人神经可塑性最强的阶段却是在0-6岁。“这个阶段孩子的大脑发育最快，变化最大，而父母能对他们施加的影响也最大，因此也承担着最重要的责任。”

除了“神经可塑性”的原理之外，他还给出了科学家基于这个原理设计的干预方案。

“他们从那些给孩子刺激比较少的家庭里选了一些妈妈，她们的孩子大都在3-4岁。科学家教这些妈妈什么呢？很简单。就是给孩子更多的智力和语言刺激，比如用一只袜子做个玩偶跟孩子玩，用杂志上的图片教孩子如何给东西分类，交给妈妈一些儿歌让她们回家跟孩子一起唱，还教她们可以跟孩子玩的手指游戏，也送给她们一些书、拼图游戏等，让她们带回家给孩子玩。”

图：pixabay

“几个星期以后，这些妈妈的孩子的能力有了显著变化，而对照组，也就是没有使用这些干预方法的家庭的孩子，变化却并不明显。”

“所以，神经可塑性的过程，就是提供刺激、培养孩子大脑的过程。这也是育儿方面最重要的科学原理之一。”

从他提供的方案诸多方案中，有些看起来，家长执行起来其实并不困难，也不昂贵，比如针对婴幼儿的：

第一，意识到孩子早期是通过感官认知世界的，所以要允许孩子用多种感官感受立体的世界；

第二，在家中设置丰富的感官环境——不同颜色的玩具、循序渐进的绘本、甚至家里的家具，都能给孩子视觉刺激；拨浪鼓的声音、妈妈念的童谣，都是有效的听觉刺激；柔软的毛绒玩具、不同材质的家具，都是触觉刺激；

第三，引入户外的鲜活刺激；

当然，最后他还告诉我们，刺激不是越多越好，刺激过度可能是适得其反。

除了智力之外，这本书中还分门别类介绍了情绪、运动、语言、创意等他认为“儿童早期教育中家长最应该重视的内容”，即他所谓“五脑系统”。

智力脑、情绪脑、运动脑、语言脑和创意脑，这个“五脑领域”涵盖了脑科学、认知科学应该涵盖的范畴，但为了兼顾家长能够听懂，又不是科学条块化、界限清晰的划分。比如智力脑，其实涵盖了后面四个领域，但为什么单独挑出来？

“因为在大家的概念里，智力与学术发展、抽象思考能力的关系更大，所以我们把底层的认知能力放在了这里，包括感知觉、执行能力和问题解决等等。”

魏坤琳说，他的书、课程、以及后来创办的“爱贝睿”的微信公号，构成了一个新型科学养育计划——“它基于脑认知科学，是循证导向，而非经验主义导向；以家庭为单位，而非单单教育孩子；侧重培养孩子的底层核心能力，而非传统的学科能力。”

在谈论这个计划时，我发现他最强调的就是“循证”二字。

“循证”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在书中介绍的每一个理论，都是目前科学证据支持的理论。而且，这些证据是聚合性（convergent）的，兼顾了推论的边界、证据之间的层级区别，而且要经得起时间考验。

“有一些研究太零散、孤立，就需要放一放。比如零几年有好几篇国际水平期刊上的论文探讨电子游戏对孩子大脑的影响，但有没有别的研究可以重复它？换一种游戏的类型呢？游戏研究有没有做长期跟踪？教育学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当然，现代科学之所以科学，是因为它是可证伪的，也就是说它不是绝对正确，而是不断迭代更新的。比如，“屏幕时间”会影响孩子的身心发育，这是当代父母的普遍忧虑，但最近的研究表明，这种忧虑并不站得住脚（只有一种例外：对任何年龄的人来说，睡前盯着发光的屏幕看，的确会干扰睡眠。）美国儿科学会曾经推荐严格的屏幕限制，两岁以下的儿童不应该接触屏幕。但2015年这个组织重新审查了相关的研究进展，改为把禁止看电视的年龄阶段变为1.5岁之下。同时，新的指导原则是强调内容和情境的重要性，也就是看什么，以及和谁看。

“科学是一个螺旋上升的过程，但我提供的至少是当下的最高点。”他说。

“我的愿望非常简单，”他说，“我把目前我认为最前沿的，最合理，最科学的东西讲给你听，让你可以避开陷阱，尽量不焦虑，把与孩子之间交互的时间高效的用上。”

什么是好父母？

“好父母首先的标准就是关心，能花时间、精力和想法到教育里面，对孩子的需求能有及时准确的回应。”

“你基本上可以把这本书看成是一本亲子互动的书。”他说，“在一个孩子的语言发育的很好之前，很多需求的表达是不顺畅的，怎么才能识别他的需求？怎么回应他的需求？这里是有很多学问的。”

其实，这本书还可以看成是一个科学家育儿育己的过程。

“我在孩子身上学到的东西，比他在我身上学到的东西多多了。”他说，“以前抽象的知识，现在全部具象化了。”

图：pixabay

“有了孩子以后，我还反思了很多关于自己的问题。从小孩子的情绪里，我反思自己的情绪。从小孩子的语言里，我反思自己的语言。

他的二女儿今年一岁七个月左右，现在开始重复他说过的每句话。他每说一句话，她就重复5次。下次就可以等她冒出这句话。他认为，这就是学习语言最好的方式。“‘模仿学习’以前是我研究的内容，现在它每天都在我眼前上演。他们每天都在学习新的东西。”

我突然想，抛开书中那么多的科学理论，也许这才是我们可以从一个科学家父亲身上汲取的最重要的智慧——无论对待什么，无论科学，还是育儿，都要探究一个what，why，how。

在他的书中，魏教授曾经专门辟出一章谈论如何锻炼孩子的科学思维。“家长必须树立一个观念，就是让孩子获得科学思维能力，比学到多少知识更重要。”

什么是科学思维呢？

他说，科学思维的本质就是发现事物之间的因果关系。

他还讲了一个关于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的小故事。

小时候，费曼跟一个朋友在一起玩，看到一只奇怪的鸟，那个小朋友就问他，“你知道这只鸟叫什么名字吗？

费曼说，“我不知道。”

那个孩子嘲笑他说，“这是褐喉画眉！你爸爸从来不教你吗？”

费曼说，“我爸爸当然教我。他让我看那只鸟。他说，‘哪怕你知道这只鸟在全世界各种语言里教什么名字，你仍然对它一无所知。你应该仔细观察这只鸟，看它在干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觉得这个故事才是这本书给我的最大的启发。在为孩子提供“面向未来的教育”之前，为人父母者首先需要面向未来，应对变化。就像费曼观察那只鸟一样，我们首先需要学会的，是观察我们的孩子，理解他们的需求，发现他们的潜质，然后再以科学的方法给予适当的阳光雨露，让他们的生命得以自由舒展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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