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一大早，张杨就被房后面的叫卖声吵醒了。拿过来床头柜上的小闹钟一看才5点多，翻了个身想接着再睡一会儿，无奈卖菜的、卖酱油醋的、收破烂的、换旧家电的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吵得他再也睡不着了。

看看身边的方如梅睡意正浓，张杨没有去打扰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先是兜上一条大裤衩，接着就迫不及待地点着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这才急急地下到楼下，蹲在卫生间的马桶上，一边吸烟一边不紧不慢地解大手。一支烟吸完，大手也解干净了，接着是刮胡子、刷牙、洗脸……一通忙活之后，看看收拾利索了，张杨进到厨房，往烧饭锅里加了水，打开电磁炉准备熬玉米稀饭——楠楠这小屁孩打小就喜欢这一口，其它的比如牛奶、豆浆什么的一概不吃，特别烦人；尤其是早上，张杨和方如梅都没有早起的习惯——要知道熬玉米稀饭可不像冲牛奶或打豆浆那样简单，没有半个小时以上的工夫，是绝对出不来那种香喷喷、黏糊糊的“效果”的！

让稀饭先在火上熬着，张杨从冰箱里拿出来两根黄瓜，洗净之后放在案板上拍碎斩成小块，接着剁了两个蒜瓣，和黄瓜一块放在一只不锈钢菜盆子里，搁了点盐、醋、味精、香油拌匀，看看稀饭熬得也差不多了，关了火，端下锅，舀了一碗放进一个凉水盆里先汀着——待会楠楠起了床，洗漱过后刚好不凉不热，吃起来正合适。

做完这一切，张杨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石英钟：7点不到15。这时方如梅也下了楼，走进厨房一看，惊讶道：“咦，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咋表现得这么勤谨呢？”张杨笑了笑没有理会她，而是拿了一把条帚去打扫院子。把院子打扫干净之后，这才洗了手，去厨房里喝了一碗稀饭，对方如梅说道：

“我去上班了啊！”

“急啥呢，这才几点呀？去那么早还能提你个啥官当当？”方如梅正在埋头吃饭，头也没抬，“别忘了中午去咱妈那儿啊！”

张杨“嗯”了一声表示知道，然后推上电动车出了街门，抬腿骑上就走。

小城清晨的大街上分外热闹，一个个开着小车、骑着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和步行的送小孩上学和赶着上班的人们慌慌张张的，挤满了整个街道，乱糟糟的。

从他家骑电车到单位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时间还早，张杨并不着急。

慢悠悠骑行在拥挤的街道上，张杨一边考虑着昨天侯书记交待他的个人材料怎么写，一边还不忘打量着街上的行人。偶尔，身旁闪过一位骑着电车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他便会忍不住地盯着姑娘的后背多看上那么一两眼，直到那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滚滚人流之中再也不见，方才收回视线，接着搜寻下一个“目标”。

城郊乡计生办并没有和乡政府机关在一个院子里办公，而是在紧挨着乡政府办公楼左后侧的一条胡同内，是个单独的小院。

张杨刚骑到计生办大门口，正在打扫院子的看门师傅老李就看见了他，赶忙和他打招呼：“早啊，张主任。”张杨点点头说了声“早”，下了电车先去门卫室签了到，然后把电车放进车棚里锁好，晃悠着走进了计生办那栋白色的三层小楼。

张杨的办公室在二楼走廊的西侧，往东依次是计生办主任吴德银的办公室（他和张杨一样，都是乡里的副科级后备干部，正在下边村里搞新农村建设）、会议室、计生办通讯员的办公室兼宿舍和杨大伟的办公室；三楼是会计室、统计室、阅览室、职工之家等；一楼除了值班室外，全部被计生办服务所占用，像B超室、药具室、亲子教育室了什么的，统统都在一楼。

开了办公室门，张杨先是去饮水机里接了一杯开水，然后才坐到办公桌前拿起笔来开始写自己的个人材料。若在平时，一份小小的个人材料，对于在党政办写了十几年材料的他来说根本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但那都为别人做的嫁衣，如今轮到自己，一时间还真有些无从下手呢。

本人的基本情况和主要工作表现以及对当前我乡计划生育工作的建议

张杨刚写了一个标题，通讯员就进来了：

“张主任，这是今天上午的签到表，你看看；另外，杨书记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呢。”

看过签到表，张杨皱了皱眉头：这个朱芳菲，怎么回事啊，今天怎么又没签到？这才刚来计生办上了几天班呀，就又是迟到又是早退的，哪天见了她非数落说说她不可！

放下签到表，张杨点了一支烟去找杨大伟，刚走到楼梯口手机就响了，一看是朱芳菲打来的，接通说她到大院（计生办统称乡政府机关为大院）办点事，马上就到，张杨听了不高兴地说了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见了杨大伟，杨大伟先是给他说了几件不痛不痒的小事之后，方才一本正经地吩咐道：

“张杨，找你来主要是让你重点完善一下咱乡里计划生育“三到位”的材料，最近县上可能要在咱乡里召开一个现场会……你可千万不敢马虎啊，一定要把材料写得漂漂亮亮的，你知道，侯书记刚来……”

张杨答应一声说“行，我知道了”，又问杨大伟还有其它事情没有，杨大伟说没有了，张杨说那我出去了啊，便告辞着走出了杨大伟的办公室。

一上午这个找那个叫的，有盖章的，有来商量交罚款的，有问如何办理独生子女证的，也不知道忙了个啥，好不容易闲下来，张杨一看表都十一点多了，想着方如梅昨晚交待他的事情，赶紧关了吊扇准备下班，正要去关门，忽然打门外闪进来一个人劈头就问：

“这才几点呀，就要下班呢？”

张杨抬头一看，原来是城北村的计生专干李眉——因为两个人是高中同学，所以平时彼此间说话都比较随便。

“方如梅她伯今天过生日，让我过去呢……你咋这时候来了，有事？”张杨急着走，急忙问道。

“哎呀，烦死了！俺娘家有个叔伯妹妹在外地打工回不来，咱计生办非要让她去上站孕检……这不，来找你讲讲情，看能不能让她先不去上站？”李眉个子不高，身材丰腴，瓜子脸、杏核眼，三十多了也不显老。

“那你叫她回来上站不就行了？”张杨盯着李眉的胸，手一伸作势要去摸她，“呵呵，几天不见MM又大了啊。”

“滚一边去，还当领导呢！”李眉顺手把他的手划拉开，正色道，“她要是能回来，我不早就让她来了，还用来低三下四求你？”

“那你让她到计生局办个流动证，去流入地服务所孕检一下，把结果寄回来咱计生办也行。”张杨说。

“哎呀，她在外面打工还不知道挣不挣个钱呢……俺妹说她到那儿先试试，不挣钱就回来了——办个证还不够啰嗦人哩！”李眉依着门框拧着身体嘟囔道。

“那你去找杨大伟吧，我不当家。”张杨两手一摊，说道。

“样儿吧你，还老同学呢，找你帮个忙吧，还给我拿捏呢！”李眉眼一翻，嗔道，“哼，我不管，反正我就找你——说吧，你帮不帮吧？”

“你给服务所说了没有？”没办法，张杨问道。

“没有，我直接来找你了。”李眉见有门儿，赶忙塞给他一个小纸卷。

“啥？”张杨问。

“三百块钱，给你办使用。”李眉答。

“拿走，拿走！败我的兴呢？”张杨把纸卷还给李眉，说道。

李眉接过来纸卷也不说话，“腾腾腾”走到办公桌前往上面一撂，说了句“我走了啊”，扭头就往外跑。张杨想去追她，又怕别人看见了引起误会，只得先把纸卷塞进抽屉里，跟着李眉一块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