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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察长高旭明（右一）庭审现场讯问被告人

走出法庭，本应如释重负，我却感到肩头仍有千斤担。食品安全是“舌尖上的安全”，关系到千家万户，检察官在办案时更要具有缜密的思维，讲究细节的处理，拥有质疑的勇气，用工匠精神守好食品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此，才能无愧于心。

——江苏省常州市钟楼区检察院检察长高旭明

今年5月3日，常州市公安局治安支队联合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对钟楼区凌家塘市场进行检查，在水产批发户王泽（化名）待销售的240公斤昂公鱼体内检测出含国家禁用的药物孔雀石绿，不同鱼体样本的检出值从 8.5μg/kg到 14.4μg/kg不等，远超国家规定的检出值0.5μg/kg。经调查，这批昂公鱼来自浙江湖州养殖户张某的养殖场。

张某曾于2009年购买了孔雀石绿，并于2016年翻塘时使用。2018年5月3日，他将使用过孔雀石绿的240公斤小昂公鱼，以1400元的价格经渔业经纪人转卖至凌家塘市场进行销售，被联合检查人员查获。

经过阅卷、讯问、对在案证据进行梳理，我发现案件仍存有不少疑点。

根据凌家塘市场《食用农产品出场地标识》记载，当天，王泽从多个水产养殖户处购买的昂公鱼共有5000公斤，但只有其中的240公斤被检测出有孔雀石绿。尽管该数字与张某当天出卖的昂公鱼数量吻合，但昂公鱼从鱼塘捕捞到最后被查获，要经过运输、进入市场售卖等多道环节，其间有无与其他来源的昂公鱼混同的可能？司机在运输过程中、经营户在待售暂养过程中有无添加孔雀石绿的可能？当时的证据并不足以清楚地认定事实。

针对以上疑问，我向公安机关提出了补充侦查意见。公安机关通过多次补充侦查，弥补了证据缺口，证实了240公斤含毒昂公鱼均来源于张某的养殖场。

办案中面临的最大挑战，要数张某辩护律师寄来的一份检测报告和一份农业部文件的复印件。检测报告是浙江某检测机构出具的，检测出的孔雀石绿含量为0.764μg/kg和0.720μg/kg，远低于公安机关委托的检测机构的检出值。文件是《农业部关于开展2018年国家产地水产品质量安全监督抽查工作的通知》（农渔发〔2018〕7号），文件规定的标准为1.0μg/kg。律师认为，根据以上检测结果和标准，昂公鱼中的孔雀石绿含量并未超标。

同样是孔雀石绿含量检测，为何不同机构的检出值如此悬殊？带着疑问，我请教了常州市食品药品监督检验中心和渔业养殖专家，得知张某采用浇淋的方式添加孔雀石绿，检测出的含量存在明显差异是符合情理的。

专家们解决了一个问题，但还有一个问题。孔雀石绿是一种染料，也是杀菌剂，具有高毒性、高残留和潜在的致癌、致畸、致基因突变等副作用。为何农业部会出台文件提高检出值标准？如果检出的孔雀石绿含量介于0.5μg/kg至1.0μg/kg之间，是否会存在“刑事上违法但行政上不违法”的怪象？我又按照农渔发〔2018〕7号文末的联系方式，拨通了国家农业部的电话。

对方解释说，今年出台这份文件的目的，是为了对重点养殖区域、重点水产品的违法添加行为进行打击。把标准提高到1.0μg/kg，主要是基于行政效率等多方面的考虑：如果把标准定得过低，需要花大力气排除环境本体原因导致的超标，无疑会增加行政成本，降低行政效率，弱化打击效果。将标准定在1.0μg/kg，则有利于集中精力对人为添加的违法犯罪行为进行精准打击。农渔发〔2018〕7号文规定的标准1.0μg/kg只适用行政执法，并不具有刑法上的效力，作为刑事办案来讲，在案证据已能证实孔雀石绿系人为添加，且超过了国标0.5μg/kg，就应当认定张某构成犯罪。

扫除了所有疑问之后，我的心里终于舒坦了。

案件顺利起诉到钟楼区法院，12月14日进行了开庭审理，被告人及其辩护律师对于起诉书指控内容均无异议。当天，我院还针对该案同时提起了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要求张某支付涉案昂公鱼价款十倍的惩罚性赔偿金共计人民币14000元，并在省级媒体公开发表赔礼道歉声明，我院副检察长钱亚强出庭支持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走出法庭，本应如释重负，我却感到肩头仍有千斤担。食品安全是“舌尖上的安全”，关系到千家万户，检察官在办案时应更具缜密的思维，讲究细节的处理，拥有质疑的勇气，用工匠精神要守好食品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此，才能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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