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中国的产粮大省、面食大省。在这里,夏天请客吃饭最走心的选择,既不是富丽堂皇的星级酒店,也不是烟熏火燎的巷陌小摊,能体现对你终极认可的是——“走,回家给你下碗捞面条。”
捞面条之于河南人,如炸酱面之于北京人、热干面之于武汉人,它比烩面更家常,是更纯粹的家庭主食,以至于没有多少商业溢价,很难登上饭店的菜单。但是,在万千河南人心中,大热天端着瓷碗吃碗捞面条,才算给心爱的夏天递上了“小纸条”。
一
捞面条在河南的家常程度,其他任何食物都无法超越。
无论到河南哪里,问一句“谁家会做捞面条?”举手之人怕是要占百分百。而且,这种普及之势已经外溢,相邻六省以及河南务工输出较多的地区,也能常常见到捞面条的身影。
什么原因铸就了捞面条一骑绝尘的“市场占有率”?
总结下来无非还是好吃、取材及制作方便、饱腹感强三点,且相较于同样具备这些特点的其他食物,捞面条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做到了极致。
捞面条的来源,可能是唐代的冷淘——唐代宫廷在夏季供应给官员的消暑美味,吃面时有“经齿冷于雪”的爽快。杜甫还曾写诗介绍槐叶冷淘的做法:
翻译过来便是,采摘青槐嫩叶捣汁,和入面粉做成细面条,煮熟后浸入冰水中,然后捞起熟油调料浇拌,爽快无比。这种做法在唐代甚至传到了朝鲜,改良为荞麦面后,称之为“冷面”。
不仅有槐叶冷淘,宋代诗人王禹偁赞颂《甘菊冷淘》,他在诗里和杜甫进行“隔空对话”,采用滁州甘菊捣汁做面,效果其实也不错。
当然,冬天也可以吃捞面条,“捞”指动作而已。这种食材可以提前加工、煮熟调味即可上桌的主食也造就了当时的市场新业态——面食馆。《东京梦华录》提到北宋汴京食肆上的面食馆,就有经营生软羊面、桐皮面、冷淘、棋子面等。《梦粱录》记南宋临安的面食店,经营各式各样的面条,并说“此不堪尊重,非君子待客之处也”,可以理解为面馆是快餐店,不能吃大席。
现代捞面条的出现则要追溯到明清。明清时开始出现面粉或者面制品作为贡品入宫的情况,一定程度表明当时的人对不同产地的小麦品质有了区别认识。
而捞面条对面条质感还是有要求的,那就是筋道,不能下锅软趴成一锅面汤,所以必须选用筋度较高的面粉来制作。河南冬小麦天然筋性高,不加盐不加碱也够劲儿,非常适合做捞面条,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捞面条没出现在淮河以南,而在华北平原大面积铺开。
到清朝时,面馆已是常见业态,门口多挂一把笊篱作为幌子。清朝李光庭(天津人)在《乡言解颐》中有一首诗表述以笊篱作为幌子的情景:
家无长物漏卮多,流水难盈结柳科。
晓起抄云堆白粲,夕来捞月漉金波。
莫当渔舍悬笭箵,不比欢场设叵罗。
茅店招牌供一笑,破篱低挂绿杨柯。
二
食物的历史也是民族的发展史。
捞面条从皇家御膳、士大夫钟爱,慢慢落入寻常百姓家。皇家的捞面条以白面为主,混如少许植物汁液调色调味,落碗时少不了山珍海味牛羊肉的添头儿,主打一个情调;对以前的老百姓来说,捞面条和饺子一样,都是待客或给重要的人吃,农村办红白事时,也只有过来帮忙的人才能吃上捞面条或配大米吃的大锅菜。
好在新中国成立后,咱们的日子一天好过一天,从吃不上,到吃红薯、高粱面的“巧克力”捞面条,再到顿顿白面捞面条;从人工擀面到机器擀面,再到现在“不劳您动手,超市啥都有”,捞面条真成了咱们的当家饭。
特别是夏天,天气燥热没食欲,把面条从凉水里过一水,吃起来直冒仙气儿,如果浇头儿也爽口就更是锦上添花。
一碗合格的捞面条:首先,做的人要足够“亲”,爷爷奶奶或爸爸妈妈,非直系做出来多少差点味儿,所以,能给你做捞面条的人,都是亲近的;其次,无需多花哨的烹饪技巧,原料也无需多么名贵;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在家里吃。
刚掐尖儿的黄瓜荆芥,先把黄瓜切成丝,荆芥择干净,做的人煮水下面,等水开的间隙调个蒜汁儿、炒个浇头儿,吃的人虽只需坐着等候,但总会蹭过来唠唠家常,等到面出锅,一应配搭上桌,边吃边聊边拌匀,这就是最地道的河南捞面条体验。
吃的时候,黄瓜荆芥码在面条上,浇入蒜汁儿,吃起来既爽口又挡饿。家里有条件的,再拌上西瓜酱,剥两颗变蛋,油润的西瓜酱让整碗捞面条从“凑合一碗”变成“再来一碗”,变蛋油亮照人,抿一口柔软细腻,回味无穷。
除黄瓜荆芥外,捞面条也能适应几乎所有浇头儿,冰箱里剩下的菜、哪怕是榨菜。二十四小时从早到晚撑起人们对家的期待,只消面下锅,碗内各色调味搅拌,坐在家里的饭桌上,就能为“在家里吃顿饭”画上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