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石留风

最近一段时间、特别是端午假期前后，“稀土”概念的A股

延续火爆，屡创新高。在中国股民大呼“给力”的同时，也让外国媒体纷纷惊呼——中国的“稀土牌”已经箭在弦上，成为中美贸易博弈中反制美国的“王炸”。毕竟，日前中国海关总署发布的《2019年5月全国出口重点商品量值表》显示，中国5月稀土出口为3640吨，累计金额为2.4亿人民币，比4月下降16%，在外媒看来，这相当于踩了一下“急刹车”。

不过，也有美国之音、华尔街日报等“死鸭子嘴硬”的媒体依然笃信美国在稀土上“有备份选项”“天塌不下来”，美联社还言之凿凿地说，中国断供稀土“从长远来看可能伤害自己。”

中国稀土到底是不是“物以稀为贵”？没了中国稀土美国会不会“伤不起”？中国“稀土牌”到底是不是“王炸”？深海区今天来给大家说道说道。

2016年2月13日，萤石型铌稀土铁矿石，产地：白云鄂博，内蒙古博物院矿石展。

稀土：说不“稀”也“稀”

对普通人来说，“稀土”这个词既熟悉又陌生。其实，它是对17种化学上相似的稀有金属元素的统称，这17个“兄弟”包括钪Sc、铱Y、镧La、铈Ce、镨Pr、钕Nd、钷Pm、钐Sm、铕Eu、钆Gd、铽Tb、镝Dy、钬Ho、铒Er、铥Tm、镱Yb、镥Lu，共17个元素。一般情况下，稀土分为“轻稀土元素”和“重稀土元素”，其中，“轻稀土元素”指原子序数较小的钪Sc、铱Y、镧La、镨Pr、钕Nd、钷Pm、钐Sm、铕Eu等8种元素；“重稀土元素”指的则是原子序数比较大的钆Gd、铽Tb、镝Dy、钬Ho、铒Er、铥Tm、镱Yb、镥Lu 9种。

“稀土”是18世纪沿用下来的名称，因为当时用于提取这类元素的矿物质比较稀少，而且获得的氧化物难以熔化、难溶于水，分离起来非常困难，其外观酷似“土壤”，因此称之为稀土。

从已经探明的矿储量上看，“稀土”已经“不稀”了。据美国地质研究所2017 年的预估，全球稀土矿藏1.2 亿吨，其中中国4400万吨、巴西2200万吨、俄罗斯1800万吨。但稀土元素的分布非常分散，要找到聚集度高、具开采价值的矿床并不容易。目前，全世界约有35%的可开采稀土矿在中国，主要在内蒙古、四川、广东等地。其他拥有大量稀土矿的还有俄罗斯、美国、印度等国。

从开采提取难度看，稀土依然是非常紧俏的“稀缺矿物质”。由于稀土矿分散，密度又低，不易聚集成大体积的矿体，因此开采必须先挖掘大量土方予以过滤，开采过程不仅会损失大量土壤，并造成尘土飞扬，引发空气污染。而且，稀土从矿石变成可用的金属元素，必须解决的是稀土金属的共生问题，只有把经常与其他元素结合的稀土元素分离出来，把精矿转化为稀土化合物、稀土氧化物、稀土金属或合金等，才能进一步用于各种工业用途，这就进一步增加了稀土开采与提炼的成本。因此，别看有的外媒现在“死鸭子嘴硬”，美国真要重开本土的芒廷帕斯稀土矿，高昂的开采成本，足以让民主、共和两党在国会吵翻天。

从功能用途上看，稀土依然是独一无二的“稀中之稀”。由于稀土金属元素具有优良的光电磁等物理特性，因此被称为现代工业的“维生素”，广泛用于制造显示器发光材料、永磁材料、激光材料、精密陶瓷、石油裂变催化剂、高温超导材料等，是电子、激光、核工业、超导等诸多高科技的润滑剂。同时，稀土金属还能与其他材料组成性能各异、品种繁多的铝合金、镁合金、钛合金等新型材料，被视为高科技武器的“身板”。小到手机、照相机、平板电视，大到精确制导导弹、火箭、卫星，处处都离不开稀土的存在。可以说，越是高科技发达国家，对稀土的依赖程度越重。

中国有色集团（广西）平桂飞碟股份有限公司旗下的广西桂华成有限责任公司长营岭选厂工人在摇床岗位工作

中国稀土——险些被日本捡漏的宝贝

在稀土资源禀赋上，中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据美国地质勘探局估算，中国稀土储量全球居首，占全球储量37％，比排名并列第2的巴西多出一倍。然而，这一得天独厚的资源，在改革开放前，险些被日本人“捡漏”。

1972年，中日刚刚恢复邦交，来华日本官员就主动向周恩来总理提出，希望获得中国包钢炼钢后的高炉炉渣。周恩来不解日方意图，出于谨慎，没有答应。会见结束后，周恩来询问时任中科院副院长方毅，才知道日方要买的是炉渣中的稀土。尽管当时中国在稀土开采利用上刚刚起步，但日方如此重视，还是引起了中国对内蒙古稀土资源的高度重视。

1975年，中国成立稀土领导小组，持续加大稀土科研力度。经过徐光宪院士等老一辈科学家几十年的艰苦努力，我国稀土分离化学与工程研究取得长足进步，在稀土采掘、冶炼、分离提纯方面占据领先地位，建立了完整的稀土资源利用产业链，成为全球储量最大、产量最大和出口量最大的国家。

随着中国稀土冶炼、分离技术的发展，中国在稀土产业已经完成了从出口矿石到精炼金属的产业升级。2018年，中国已成为最大稀土进口国，进口的是矿石、出口则是稀土金属材料。美国唯一的稀土矿——加州芒廷帕斯每年开采的原始矿石，都要运到中国加工。

今天，虽然马来西亚、爱沙尼亚、泰国、法国等都有稀土加工行业，但中国是全世界唯一能提供全部17种稀土金属的国家，也是世界上唯一大量供应不同等级、不同品种稀土产品的国家，雄踞全球最大稀土金属出口国宝座。2018年，美国进口的稀土化合物和金属中，80％来自中国，这些材料被用于制造从电动汽车到高科技军事装备等各种物品。

换句话说，今天中国主宰全球稀土行业的底气不是矿产储量，而是一骑绝尘的稀土生产加工主导能力；中国出口的不是矿石，而是可用的稀土金属材料。过去30年来，在稀土开采、冶炼和分离等上游产业的技术研发上，其他国家早已经断档多年，中国几乎控制了所有的稀土加工设施，牢牢掌控着将稀土提取、转化为珍贵矿物质、磁粉及其他高价值产品的生产活动，稀土加工能力相当于全世界其他所有国家总和的5倍。花旗集团金属分析师奥利弗·纽金特指出，中国以外的每5万吨稀土矿产中，与中国毫无关联的只有大约8600吨，对于某些特定稀土元素而言，这一比例还要更小。像用于生产磁铁的重稀土元素镝，目前中国以外根本没有相当规模的分离产能。

离了中国稀土的美国会怎么样？

尽管中国目前尚未对美国发出稀土封杀令，但美国商务部和国务院已分别作出了“诚实”的预警反应：美国商务部4日发布《确保关键矿物安全可靠供应的联邦战略》报告，强调铀、钛和稀土元素等35种对美国经济和国家安全至关重要的矿产品，严重依赖进口。35种矿物中有29种中进口依赖度达到50%以上。此外，35种矿物中有14种矿物质美国无法在国内生产，并且国内没有加工和制造这些矿物的能力。中国叫停稀土出口的任何举措都将对美国和外国供应链造成“重大冲击”。美国五角大楼后勤局官员杰森•聂5日表示，国防部正与马拉维的马卡恩格资源公司、布隆迪的彩虹稀土公司讨论稀土供应，试图寻找寻找中国以外的供应来源。

从替代方案看，美国的选择方案大多是“远水不解近渴”。美国本土的稀土开采和加工产业链早已关停多年，即便绕开环评等重重限制重开生产线，也很难估计有多大生产能力。2010年时，美国曾做过一项官方调查，显示美国如果想恢复一条完整、经济上可持续的稀土产业链条至少需要15年左右，可美国的高科技企业却等不了15年——这个漫长的周期，已经足够苹果公司更新好几代产品了。

从国外寻找供货商也并不现实。马卡恩格资源公司的稀土供应刚刚起步，形成成熟的稀土加工能力还需要数年时间。彩虹稀土公司的稀土加工已经上线，但产能有限，同时还与德国的一家重工业公司签有销售协议。当然，美国理论上也可以从煤灰、赤泥、废弃的电子产品和发动机当中提取稀土，但开发并使用这些技术，还需等待好多年时间。这些高昂的替代方案，是无法同技术高、成本低的中国稀土加工业相抗衡的。

如果真的离开了中国稀土，美国的高科技和现代工业将陷入瘫痪。美国稀土产业咨询公司ThREE总裁肯尼迪指出，“中国已经在全球范围内锁定了获取稀土金属、合金、磁铁和大多数后氧化物的途径，而且全球只此一家。如果中国选择禁运稀土材料，几乎可以关闭所有中国以外的汽车、电脑、智能手机和飞机生产线。”美国芒廷帕斯稀土矿母公司MP材料联合主席莱汀斯基也公开承认，“中国以外的世界没有稀土加工能力”“如果无法在稀土加工上找到有经济效益的方法，“美国工业将没有未来”。美国花旗集团近日发布报告指出，美国国防以外的其他行业，“没有现成途径”来打破其对中国稀土供应的依赖。美国《外交政策》杂志指出，中国一旦对稀土采取措施，不仅仅是美国的电子产品会倒霉，从石油精炼到飞机引擎等同样需要稀土的诸多美国经济领域，也都会受到冲击。彼时的美国，可真是“伤不起了。”

尽管美国国防后勤局目前拥有价值十多亿美元的稀土储备，但寅吃卯粮总不是办法。如果情况持续恶化，更严重的连锁反应还在后面。美军每架F-35联合攻击战斗机中含有920磅的稀土元素，如果用来制作磁铁的稀土持续断顿，洛马公司将不得不在发动机和驱动器中使用不同的磁铁。雷神公司生产的导弹、夜视设备的传感器和制导系统，以及喷气式飞机上的陀螺仪上，也离不开稀土金属。多家军工巨头曾联名警告白宫，美国高科技和军工产业严重依赖战略竞争对手的稀土产业，美方无法避免稀土供应这个动脉被卡，导致高科技和军工业陷入瘫痪。届时，不仅是美国的军火公司和国防工业将陷入困境，骄横的美军可能因为稀土被“打回原形”。

是中国重要的基础工业基地和全球轻稀土产业中心

中国稀土牌到底会怎么打？

截至目前为止，中国并没有实施大面积稀土断供行为，与稀土直接有关的官方举动，是本月初国家发改委召开的为期三天的稀土座谈会，分别听取了行业专家、稀土企业和产地主管部门的意见。从会议通报看，下一步中国稀土将重点打好三张牌。

一是“环保整顿牌”。稀土行业长期存在非法开采和走私的黑市，让中国在控制稀土出口上面对挑战。中国稀土行业协会估计，2013年和2014年中国南方离子型稀土矿的实际供应量分别超过5万吨和4万吨，但同期官方下达的合法生产配额只有1.79万吨，意味着非法市场规模已达合法市场的2.2到2.8倍。这些非法开采不仅严重污染环境，还给稀土走私提供了可乘之机。每次中国试图限制稀土产量时，非法开采、加工就会增加，大量稀土从黑市流出中国，为外国买家提供了缓冲，严重影响中国对国际稀土的议价权。发改委已经明确，积极构建长效监管机制，不断强化稀土行业秩序整顿；严格执行总量控制计划，严厉打击违法违规行为。就是要打掉黑色产业链、堵住稀缺资源流失的空子、斩断稀土非法交易的上下游，把稀土命脉的控制权主导权牢牢掌握在国家手里，发挥好稀土作为战略资源的“特殊价值”。

二是“创新优化牌”。目前中国稀土产品的高端应用与国外先进水平相比，仍然差距较大，主要体现在重要的元器件、零部件依赖进口，稀土材料及器件的产品质量稳定性、一致性、成材率上仍达不到先进水平等方面。稀土永磁产业遭遇日本等国家交叉专利围堵，高端永磁材料市场被国外垄断。下一步关键是下好先手棋、打好主动仗，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提升全产业链竞争能力，加快研发应用稀土绿色开采和冶炼分离技术，突破一批关键核心技术，促进稀土高端应用产业发展，实现中国在国际稀土市场上的主导地位，不能再“把稀土当成土来卖。”

三是“精确打击牌”。中国的稀土出口对象不仅包括美国，也包括日本和欧盟。如果真正想利用稀土牌打痛美国，中国可以实施从循序渐进到逐步缩减的策略，甚至可以参考商务部的“不可靠实体清单”，对某些不友好的美国企业针锋相对地禁止出口。还可以凭借稀土主导国的优势地位，对欧盟、日本给予稀土豁免权，对某些美国在华厂商可以给予稀土配额权，以此实现统一战线与精准打击的有效结合。当然，美国通过第三方解决燃眉之急，但转手的价格必然转嫁到美国企业身上，以美国巨大体量对稀土的需求，造成的将是国际稀土价格飚升，最终获利的还是控制着全球85%以上稀土交易的中国。特朗普的“美国优先”，可就真成了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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