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江城子》续:
年少不解诗中意,读懂已是中年人。各位,你有那种小时候不懂,但现在看了很Emo的诗词吗?
比如:“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此情无计可消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人生若只若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无论是唐诗还是宋词,只有随着你认知的提高,在对的时间相遇,你才会读懂其中含义,否则就只能是“背诵全文”的悲凉。
年少不解诗中意,读懂已是成年人,苏轼就是最经典的例子,年少更喜欢李白的狂放,年长无法不爱他的深沉。
得意时一日看尽长安花,潦倒时潦倒新亭浊酒杯。哪怕生命跋涉到尽头,也要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延绵数千年的诗韵,藏着一代代人的悲欢离合。涉世未生时,因为唐诗与文字结缘,她像个曼妙少女,不禁让我们追入文字的雨巷,有的人走出雨巷,有的人困在那里,从此多了辞藻,少了肆意。
现在读苏轼,我会明白苏轼得道并非他的诗词,而是因为他在埋葬亡妻之后,就把她留在了梦里。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苏轼圣人,懂得物物而不物于物,载满松树,每逢正月二十,便可相见。
年少懵懂,只知诗美,不解其意,囫囵吞枣,一通乱背。
到了一定的年纪,才发现自己走过的路,早已被儿时读过的诗词写尽。少年读书如戏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观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
苏轼和他的妻子王弗是在老家成婚的,那一年苏轼19,王弗16,换作现代,刚刚是上了高中。
她与苏轼都是四川眉州人,王弗的父亲是进士,所以王弗从小就受到了很好的教育。他与苏轼婚后,相夫教子,恩爱有加。可惜世事无常,天命有限。1064年夏天,王弗在开封病逝,年仅27。
她葬于梅州老家的苏家祖茔,距公婆苏洵的墓地八步距离,说明苏轼对王弗之认可。安葬后,苏氏兄弟在坟茔四周种满了松树。诗句“老翁山下玉渊回,手植青松三万栽。”之中写了夸张的数字,至少说明苏轼对父母、对王妻的深厚情感。
后来,被贬密州,苏轼做了个动情的梦,惊醒之后双泪垂,速记下此天下第一悼亡词。
悼亡词开篇“十年生死两茫茫”,没用任何缓冲,如瓷器从空中坠落,分量感十足,不给读者一丝准备。“十年”交代了时间长度,“生死”交代了彼此状态,叠词“茫茫”表示后面的广阔深远空旷之感。
“不思量,自难忘。”告诉读者,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不去想王弗,但实在无法忘怀。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用一个“孤”字,把读者的思绪瞬间带回那个眉州老家祖坟,千里之外的亡妻,无法诉说凄凉的境地。
至此,文学表达已进入绝境!苏轼牛就牛在,此时仍能紧追不舍。“纵使相逢应不识”。古时,用假设句都是最高级别的存在,比如贺知章的二月春风似剪刀,就作为了“十二时辰”的开篇关键。
古汉字中,认生识熟,识在认之后,相识已是至熟状态,为什么还应不识呢?这句话一方面给读者带来疑惑好奇,一方面表达了无限辛酸与无奈。随后,苏东坡很快交出结果。
“尘满面,鬓如霜”形容灰头土脸,两鬓斑白的自己,现在日子过的并不如意。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古代没有电影,更没有高超的一镜到底,但是好的文字,可以做到如镜头般的推拉摇曳,让读者置身其中。
从小轩窗开始,看到正在梳妆,然后深情凝望,泪千行。其中有远景、有近景、有人物特写、有人物表情,无需台词,一切尽在不言中,再者我们每个人都做过梦,在梦里说不出来。
苏轼就凭借这一只笔,将梦境写得如此逼真,把情感渲染到极限,带动读者的情绪波澜。
写到这,你以为就此结束,那便不是苏轼了。
笔锋一转,就好像现在拍电影都要有反转又反转,才力道大,“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由动态的一镜到底,回到开头的祖坟,一切戛然如止,由悲至喜再到悲,三起三落,应和了他的人生仕途,让人说不出悲喜,陷入长久留白。
肠断比断肠力度更大,表达更深,断肠不仅程度低一点,有时候还可以用来表现喜悦,白居易:“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柏树。”表示少女喜悦的心情。
肠断则不然,是从肝肠寸断一词演变,表达极至悲伤。全词70字,哀婉凄凉、不死不休;真情流露,悲怆凄厉;文字朴实真切,却又字字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