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在线网·散文】消失的打麦场

如今,每次回老家的时候,我都要从我们村的属于我们社的那个打麦场的旁边经过,因为临近打麦场西边的那条小路是我回家必经的一条小路,除此之外,再无路可走了。可每次见到自己曾经熟悉的那个打麦场时,我的心里又禁不住多了一分淡淡的哀伤。

这哀伤,一分是因为见到了打麦场,我就想起了曾经在打麦场里辛苦劳作的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虽已辞世多年,但每次见到打麦场就如同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一样,父亲和母亲辛劳的身影立马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让我禁不住潸然泪下。另一分是因为打麦场早已不是我熟悉的那个打麦场了,它现在已被活生生地给肢解了,分割成了好几块,每一块虽是那样的紧密相连,但却又是隶属于不同的主人,它们之间形同陌路,不由得让我的心如刀绞一样地疼痛起来。

每一次,我都是脚步匆匆地从打麦场旁边经过,可每一次,我又都是忍不住回过头去再看一眼打麦场。

记得,打麦场是自从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以后,是我们社唯一的作为集体财产而存在下来的不被分割的最完整的东西,也是这么多年来,我虽身在他乡异地,但却在心中最为牵挂的一件东西。我之所以如此地牵挂它,是因为它虽然置身事外,但却是太多的记载了我的童年的梦想,见证了我成长路上的欢乐和忧愁;我之所以如此地牵挂它,是因为它虽然沉默无言,但却是悄悄地印下了我踩在它上面的每一个足迹,是它陪我走过了我的人生历程中那段最为艰辛的岁月。

我的童年的岁月跟打麦场是离不开的,打麦场丰富了我的童年生活,而我却将它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童年的记忆中,打麦场便是我和小伙伴们心中的乐园。

春天的时候,多半是下午放学以后,我和小伙伴们在打麦场上玩踢毽子和跳跳绳的游戏。游戏开始之前,我们往往是通过出“石头和布”的方式,把小伙伴们平均分成两组,凡是出“石头”的为一组,出“布”的为另一组。游戏结果主要是以数量取胜,那一组踢的毽子或跳跳绳的数量多,就判定那一组取胜。取胜的那一组,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提一项简单的要求,让输了的那一组去完成。当时,我们多半是让输了的那一组的小伙伴们背着赢了的那一组的小伙伴们绕麦场一圈。一局结束之后,我们又重新分组,再接着玩,直到太阳落山了,才有点意犹未尽地背着书包回家。

夏天的时候,尤其是吃过晚饭以后,我们在打麦场上疯狂地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领头的大哥哥或是大姐姐的咯咯咯地模仿老母鸡的刺耳的叫声,就像是那战斗的冲锋号声一样,是招呼小伙伴们立马集合的信号。等小伙伴们集合完毕之后,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就正式开始了。凡是被老鹰捉到的小鸡都被安排在一旁候着,等老鹰抓完所有的小鸡之后,就会惩罚小鸡们唱一首歌,或者是做几个俯卧撑。一局结束之后,我们便换老鹰和母鸡,然后接着开始下一局的游戏。这时候,小伙伴们愉快的喊声、尖叫声和嬉笑声便飘荡在打麦场的上方,瞬时打破了夏日夜晚的宁静。尤其是在夜晚,这种声音的穿透力很强,坐在家里的母亲就凭这声音就知道我们的游戏什么时候开始了,又什么时候结束了。我们的打闹声消失了,母亲也就知道我们的游戏结束了,也就意味着我已踏上了回家的路。

上初中的时候,我就开始参与家里的农事了。这农事当中,最为重要的就是碾场,而碾场又离不了打麦场。这时候,我对打麦场的理解,便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我认为:打麦场不单单是给我和小伙伴们提供了玩游戏的一个好场所,而且还是碾场最为重要的地方,庄稼人没有了打麦场,那就无法进行碾场了,也就无法把新粮及时入仓了。

我们社的这个打麦场,呈椭圆形,面积大概在600多平方米,是当时我们社15户人家共有的财产。打麦场分外圈和里圈两部分,外圈平均分成15份,每户人家为一份,是每户人家堆麦垛的地方,里圈则是共有的,是大家碾场的地方。

等地里的庄稼全部收割完以后,每家每户便把自家的麦捆子拉到打麦场上,在属于自己的地方堆起了高高的麦垛。这麦垛的形状有点像金字塔,底部呈圆形,上头是尖尖的,每家每户依据自家麦捆子的数量提前规划好自家的麦垛应该占多大地方,麦捆子数量多的人家的麦垛子占的地方就大,麦垛子也就垒得很高。等大家把麦垛子垒好以后,我们社15户人家在社长的主持下,开始抓阄决定碾场的日期和顺序了。

碾场,那时候是最为辛苦的一件事,主要是因为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现代化的农业机械设备,是要全靠人力来完成的,所以碾场的时候,以社为单位进行联合,组成互帮组,大家相互帮衬着碾场。不管是到了谁家碾场的日子,同一社的每一户都要出一人进行帮忙。这种互帮的形式一直延续到九十年代中期,随着农业机械化的全面普及才予以消失。

如今,在我的头脑里,还留下着这样一个宏大的碾场的场面:一边是一对黑牛吃力地拉着碌碡在不断地转圈,而我的父亲却一手拿着一条长长的赶牛鞭,一手却拿着架在牛脖子上的那条长长的牵绳,跟在碌碡的后面不断地小跑着,而另一边是前来帮忙碾场的社里的男人和女人们分成了左右两组,一边嘴里整齐且响亮地喊着“哎呀、好呀”的号子声,一边双手挥舞着连枷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使劲敲打在摊开的麦子上。

终于,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夕阳西下的时候,打麦场上的一切包括刚碾下来的麦子、麦草和麦衣草都一点不落地收到主人的家里了。

走上工作岗位以后,我渐渐地不再参与老家的农事了。但这时,老家的碾场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现代化的农业机械设备收割机的使用,直接从麦地里就完成了收割粮食并入仓的任务了。从这时候开始,再也没有人在打麦场里碾场了,于是打麦场就变成了一个摆设,孤零零地立在村子的中央,也占据着村子里最好的一块地方。

以往,打麦场是碾场必须的场所,所以每家每户对它是倍加珍惜和爱护的,如果胆敢有人破坏打麦场,那必定会受到大家的谴责的,所以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们,都知道打麦场的重要性,都是不敢去侵犯它。而在每年碾场之前,社长都要组织社里的村民们对它进行彻底的平整,要小心地铲去那些疯长在上面的各种杂草,要仔细地填平因雨水冲刷后形成的那些高低不平的槽痕,要认真地清理掉那些留在上面的细碎的石块,还要把打麦场打扫得干干净净,简直让它一尘不染,这样才有利于在它上面碾场了。

起初,闲下来的打麦场开始积极转型,不知不觉中便成了村民们堆放杂物的场所了。不管是村民们日常生活中形成生活垃圾,还是修建房舍后清理出来的建筑垃圾,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垃圾,如:从牛圈里清理出来的牛粪、猪圈里清理出来的猪粪,羊圈里清理出来的羊粪,炕洞里清理出来的烧灰,等等,都堆在了昔日那个既平整又干净的打麦场上了。但这样的日子,打麦场也仅仅是过了几个年头而已。

后来,村民们又发现了打麦场的另一个重要的用途。打麦场是社里的集体用地,所以有些头脑的人,开始盘算着要在打麦场上修建庄廓了。于是,在个别人的运作下,通过以金钱购买的方式,把其他人的所有权都转让给了某一个人,所以很快有人在打麦场上圈了庄廓,盖上了房子。

至此,打麦场便完完全全地消失了,消失的是那样地干干净净,消失的是那样地彻彻底底,如今再也找不见昔日的那个打麦场的任何的一点印记了。而关于我和打麦场的一些点点滴滴的往事,混杂着我对打麦场的那份恋恋不舍之情,也以一种特殊复杂的情感和方式,永远地留在我记忆的最深处。

祁进德,笔名草川,2022年青海读书会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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