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 母

在我们的传统观念中，女人的道德水平关乎国运的盛衰、人事的兴替。司马迁揆诸历史，而发感慨如下：

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非独内德茂也，盖亦有外戚之助焉。夏之兴也以涂山，而桀之放也以末喜。殷之兴也以有娀，纣之杀也嬖妲己。周之兴也以姜原及大任，而幽王之禽也淫于褒姒。故《易》基《乾坤》，《诗》始《关雎》，《书》美釐降，《春秋》讥不亲迎。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礼之用，唯婚姻为兢兢。夫乐调而四时和，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可不慎与？（《史记·外戚世家》）

这里提到的《关雎》是《诗经》开卷的第一声，著名的“四始”之一。其实它在“四始”之中，尤为重要，因为它乃三百篇之始。为什么把这样一首诗放在开卷第一篇？《诗序》说：

《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

夫妇为人伦之始，故《诗经》以《关雎》始，希望以此影响天下，矫正天下的夫妻关系。一部《诗经》305 首，为何都称“思无邪”？因为有后妃之德罩其首。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窈窕，当然是色；淑，则是德。“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这是孔子的感喟，即便是这首呼唤“后妃之德”，据说是出自大德周公之手的诗，也在“淑”前先关注那“窈窕”，可见男人的“德性”。但这儿毕竟要求“德”“色”兼顾，君子的好配偶，是必须这样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周南·桃夭》）

这树桃，繁花似锦，如那燃烧的火焰。花繁预示着“实多”，她将来会生一大堆的子女，所以对于这个家族的传承而言，当然是“宜其室家”。能生育是淑女的第一要义。以前文王一个妃子太姒就生了十个儿子，传为美谈，并且被当作是文王及其妃子德行昭彰的证据。我们骂人缺德，往往咒他断子绝孙，这种典型的中国小人的骂法，却也是蛮有中国文化气息的。所以，虽然《诗经》对历史上名声不佳的女子不吝挞伐之笔，乃至于偏激地说：

哲夫成城，哲妇倾城。（《大雅·瞻卬》）

好男人是护卫国家安全的长城，而美女人却把这长城弄倾坍了。甚至更加偏执地说：

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大雅·瞻卬》）

认定家国之亡，责在妇人。但是，另一方面，家国之兴，也往往是淑女之功。妻子的道德水平和思维水平往往决定一族的道德与认知水平：

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大雅·思齐》）

唉，我们妻子若能做出表率，就会影响到我们兄弟，再推而广之，就会使一国甚至天下人都能从风而顺。所谓“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论语》）

作者：鲍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