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丨邓文博 尹可然

在今天的正文之前，先请大家看几张图：

校门口人山人海，学校周边道路成了停车场，地铁口几乎挤得寸步难移……如果不说，各位家长能不能猜到这几张图中的场景是什么？

这是2017年成都几所民办学校小升初的升学面谈现场。

可能现在的一些年轻家长已经不太懂何为升学“面谈”。简单说，就是学校招生老师会问孩子一些问题，然后根据孩子的口头作答情况，最终决定是否录取这个孩子。这也是当时民办学校取消升学考试以后的一个新产物。

升学面谈在当年有多火爆呢？根据当时的媒体报道，一些知名民办初中可能只招几百人，但是参加面谈的学生，往往能达到几千人。

这也几乎是民办学校们最后的巅峰时刻。随后，公民办同步招生、面谈取消、100%摇号、招生规模缩减等政策陆续颁布，民办教育也正式进入下半场。

当然，还有影响广泛的“民转公”政策，更是让一些家长猜测：民办学校是不是不行了？是不是以后要彻底取消民办学校了？

可以确认的是，民办学校是不会被彻底取消的。但是，在失去了生源优势和规模优势后，民办学校如何迎难破局，确实是民办学校们所要面临的下半场考题。

新政连年而至

条条都是重拳

用某民办学校校长的原话来说，民办学校最高光的时候，可以不惜重金，修最好的硬件，挖最好的老师，挑最好的学生。“几乎是一个可以躺平办学的时代，当然，生源竞争也很激烈，但是，即使招不到最顶尖的学生，即使学校不能跻身第一梯队，也可以在第二梯队中过得相对安稳……招生是从来不愁的。”

有了好生源，教学也自然顺畅很多，“尤其是中学，谁能抓住最优秀的生源，谁就基本能有一个不错的毕业出口……这是圈子里公认的规律”。

图源摄图网

但从2018年开始，情况有了新变化。

2018年，成都市教育局出台规定，公、民办学校同步招生。民办学校实行随机派位与自主招生相结合的办法进行招生。其中，本地生招生计划的30%的名额由随机派位方式确定，剩余计划采取面谈方式确定。

与此前的选拔招生相比，这条规定对民办学校的自主招生带来了一定影响，但是“3成是摇号，7成是自招”，因此，大体上，民办学校依然还能选拔到不错的生源。

2020年，成都民办学校开始迎来“100%摇号”时代，各校不得以任何形式选拔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严禁以各类考试、竞赛、培训成绩或证书证明等作为招生依据，不得以面试、评测等名义选拔学生。招生报名人数超过核定招生计划数的民办学校，实行电脑随机录取；未超过核定招生计划数的，直接录取全部报名学生。

也就是说，到底能招到什么样的生源，成了彻底的“抽盲盒”。

到了2022年，民办学校又迎来两条影响至深的政策，一条影响的是招生范围，一条则事关招生规模。

2022年，成都市教育局发布的义务教育招生文件中明确提出，“民办学校不得在成都市外招生”。此外，四川省教育厅还表示将规范民办义务教育学校招生行为，实行全省统一平台招生，将省域民办义务教育在校生规模占比控制在5%以内，县（市、区）民办义务教育在校生规模占比控制在15%以内。

受此影响，成都市各民办学校2022年的招生计划都被不同程度压缩。据成都商报教育发布记者此前统计，各个民办学校初中招生人数与去年相比，普遍都呈减少趋势。部分民办初中招生降幅达到400人，部分民办小学的招生人数缩减比例超过60%。举例来说，成都冠城实验学校（原成都七中实验学校）2022年招生人数为350人，相比2021年的750人，直接砍掉了约一半。成都外国语学校附属小学（本部）2022年招生人数为160人，与2021年相比减少了70人。成都市新都区新川外国语学校小学部与初中部2022年均招生270人，相比2021年均减少180人。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点是，2022年开始，成都部分区（市）县在入学政策中宣布，民办学校如果没招满，可以补录，但如果连补录都还没招满，则不再招生。有业内人士表示，这一政策对一些办学质量不佳、口碑不佳的民办学校影响深远。“以前还能靠捡漏补充一部分生源，现在连捡漏的机会都没有了”。

用前述民办校长的话来说，这一系列新政，几乎条条都是重拳。“100%摇号影响的是生源，招生规模缩减影响的是营收，最关键的两个生存基础，都被规范了。”

硬核下半场

打硬仗的时代来了

陆续而至的民办招生新政里，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2020年，成都市教育局对民办一贯制学校出台新规定，非统一法人、同一宗用地，同一办学主体不能直升，但“一贯制学校符合条件的小学部学生可以直升其初中部”。

业内人士分析，此举带来了两个很重要的影响：对于家长来说，直升不但可以保证孩子从小学到初中教育的稳定性与连贯性，还省了小升初升学时的二次奔波；对于民办学校来说，如果本校学生可以直升，也就提供了相对更稳定的生源，当然也可以从同一个家庭再获得三年的学费等营收。

对此，成都的民办学校也开始纷纷做出改变——小学增设初中，初中增设小学。

例如，原川师附属圣菲小学（现成都市双流区圣菲学校）增设初中部，从小学升级为九年一贯制学校；原锦江师大一中（现成都市锦江区师一学校）也增设小学部，实现九年一贯制。

原川师附属圣菲小学

不止一位民办教育从业者表示，虽然这对家长和学校都带来了一些利好，但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民办教育的处境——生源依然是盲选而来的，规模依然是受限的。

那么，民办教育的生存出路在哪里？“解法有且只有一个，靠质量生存，靠口碑生存，用实打实的办学成绩说话”。

成都市金苹果锦城第一中学校长杨斌就曾表示，质量是民办学校的生命线，“对于民办学校来说，未来的核心竞争力不在于生源而在于师资，只要老师能够及时调整教育教学策略，提高针对性，及时应对生源变化，民办学校依然能够实现稳步提升。”

除此以外，财力投入可以相对自主，也是民办教育的另一大优势，“打造最优秀的师资团队，为家长提供最个性的教育服务，只要坚持回归教书育人，着力提升办学质量和教育质量，而不是把眼光和精力只盯在掐尖选优质生源上，时间久了，自然见真章”。

当然，这种最接近“市场化”的做法，也必然让民办教育进入大浪淘沙、优胜劣汰的局面，“因为坐着招生、躺平办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面对最硬核的竞争，只能打最硬的仗，别无选择，毫无退路，只能是用质量说话，不然就只能被淘汰。”

除了打硬仗

调整办学定位也是迫在眉睫

如果从1992年新中国第一所民办学校光亚学校开始招生算起，去年，民办教育在中国刚好走过30年时间。

在民办教育出现之初，其定位是有效补充公办教育，解决当时义务教育阶段公办教育资源相对不足的问题，从这一点来说，民办教育对中国教育的发展功不可没。

但需要正视的是，多年来，民办教育也暴露出非常多的问题，“掐尖”招生、盲目扩张、资本介入等等，离功利越来越近，离教书育人越来越远，一定程度上也对教育生态带来了一些负向的影响，甚至对教育公平起到了负面作用。

因此，对民办教育办学的规范，也被业内认为是“不出所料，并不意外”。但需要注意的是，规范并不能简单理解为“打压、消灭”，而是对教育生态的规范和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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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表示，结合当下的教育现状和阶段，民办学校在我国应有新的发展定位，其重要功能不再是“补充”教育资源，而是探索多元的办学模式，为受教育者提供差异化教育选择。因此，民办教育的价值并非被完全否定，而是民办教育自身需要找到新的发展方向和发展路径。

政策层面同样如此。从2021年颁布的《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中可以看出，非义务教育阶段的民办学校仍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国家鼓励企业以独资、合资、合作等方式依法举办或者参与举办实施职业教育的民办学校。2022年4月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更是明确了职业教育的定位——职业教育是与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教育类型，是国民教育体系和人力资源开发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培养多样化人才、传承技术技能、促进就业创业的重要途径。此外，国家还将大力发展职业教育，推进职业教育改革，提高职业教育质量，增强职业教育适应性，建立健全职业教育制度体系。

在相关政策扶持下，已经有民办教育集团开始向职业教育领域迈出了步伐。2021年底，博骏教育就已拟发布公告收购两家举办职业教育学校的公司，释放了转型职业教育的信号。此外，集团旗下的三所学校正在筹划在现有义务教育段学生毕业后，逐步转为中等职业技术学校。博骏教育认为，从当下政策环境来看，职业教育作为得到政府支持的发展领域，会是向民办教育服务供应商提供的黄金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