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婧
近日深读李一冰先生所作《苏东坡新传》,颇有所感。李先生在书中道:“苏轼一生有三大目标,一是艺术的创造冲动,二是善善恶恶的道德勇气,三是关心百姓的苦难。这三者,构成了他的生命热情。”苏轼的豁达,不是与生俱来的能力,而是与命运搏斗过程中勇敢的选择。
苏轼是个全才,这种全就像他自己所言:“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不仅包罗万象,更是精炼通达。他的文章,使他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他的书法《寒食帖》比肩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他跟从好友文同画竹,被文同夸赞“更胜一筹”。
苏轼才学名动天下。在杭州时,作“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是千年来描述西湖最好的句子;在密州时,思念发妻作“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是最动人的悼亡诗;中秋佳节因不能与弟弟苏辙相聚而有感“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是家喻户晓的诵咏;贬谪黄州期间,《念奴娇·赤壁怀古》更是贡献了“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样的千古名句。
连王安石读到苏轼的“峰多巧障目,江远欲浮天”时,都不禁拍案叫绝:“老夫平生作诗,无此一句。”并长叹:“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
苏轼的伟大,在于他的勇气和决心,一则出于知识力量的支持,二则出于“虽千万人,吾往矣”那份天赋的豪气。这两种气质结合起来,造成他“薄富贵,藐生死”的大丈夫气概和“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的清高孤傲。这气概,使他拥有至高无上的精神财富。
苏轼的一生,大起大落,历尽坎坷,发达时金马玉堂,富贵无匹,落魄时被流放到杳无人烟的极地。他见识过贵族门第里的骄奢淫乐,也体验过闾巷小民们的贫困和无助。多舛的命运造就了他骨子里的悲悯,也磨砺了他的意志,通达了他的境界。
他的顽强和坚韧不仅仅体现在诗词文章上,更在于他对生活的热情,对挫折和逆境的接受和乐观。在山东密州,资源匮乏、生活困顿,他就经常外出捡拾野生枸杞和菊花,美其名曰养生,吃了一年多,竟然面色红润,耳目清明;在湖北黄州,他辟土种菜,自称“东坡居士”,自创东坡肉,自酿东坡酒,吃不起饭了就三顿减一顿,吃素喝粥;在广东惠州,苦中作乐,作诗云:“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在他62岁,得知要被贬谪到当时“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的海南儋州时,他认为此行再无生还的可能,竟变卖资产、遣散仆人、安顿后事。可到了儋州后,他又是绝处逢生,化逆境为顺途,挖野菜,做山芋羹,喝海水辟谷,继续饮酒作诗。他的人生,就如他给李公麟所绘苏轼画像自题诗那样:“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人生缘何不快乐,只因未读苏东坡”,并不是说和苏公比较,我们还不够惨,而是要像他一样,无论顺境逆途,都应该对生活和生命保有热切的期望和持久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