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粉丝

我们一直在努力
当前位置:首页 > 情感 > 故事 >

艺苑天地|李木生:湖之恋

日期: 来源:人民艺术家杂志收集编辑:人民艺术家杂志

 

李木生

散文家,山东省散文学会副会长,中国孔子基金会讲师团专家,济宁散文学会、淄博市散文学会名誉会长。发表并出版散文作品近300万字。作品曾被《人民文学》《当代》《十月》《大家》《钟山》《花城》《随笔》《新华文摘》等刊物重点推介,并入选《三十年散文观止》《新中国70年文学丛书散文卷》《新中国散文典藏》《中国百年散文》等300余部选本,曾获得中国作家协会首届郭沫若散文随笔奖、中国散文协会冰心散文奖、《人民文学》征文奖等奖项。

本文节选自《人民艺术家》杂志第202309期,内容有删改。


编者按:“湖泊是大地上最美丽、最生动的景物。它是大地的眼睛;凝望着湖水的人可以测量自身天性的深浅。”美国作家梭罗在《瓦尔登湖》一书中如是感慨道。梭罗曾独居瓦尔登湖畔两年多时间,静谧的瓦尔登湖见证了他的所见、所闻和所思;而随着《瓦尔登湖》的出版,这份关于人与湖之间的浪漫也由此流传了一百多年。与梭罗相似,李木生也爱湖,爱关于湖的一切。在他的笔下,湖中的冬荷诠释着“君子的风骨”,湖上的鱼、鱼鹰、鹰帮蕴藏着“激情不老”的秘密,太白湖的波声诉说着“上善若水”的深意……一股对世间万物的大爱,正从湖——这一汪小小的宇宙中漫延开来。


01

冬荷

冰掐灭了一湖的波浪。又冰上加雪。荷的尸骨就这样狼藉在冰雪的湖面上,肢折头断,东倒西歪,稀稀落落。

苍凉。落寞。好像这里从来就没有过挤挤挨挨、涨潮似的荷叶,没有过大火一样燃了一湖的荷花,也没来过那只在尖角小荷上立了近千年的蜻蜓。

湖,真的死去了吗?

但是,有一丝荷的清香,悄然潜入心肺,连强大呛人的寒气也无法将其阻断。在这冰雪的湖上,我与冬荷相识。

红红的朝阳,在远处怯怯地开着。薄薄的雾气正在散去,远远近近的残荷便从朦胧里渐渐清晰起来。直的,弯的,拱的,垂的,是荷柄的舞蹈;灰的,黄的,黑的,褐的,是荷叶、莲蓬的存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宋之周敦颐曾将夏荷喻为“花之君子者也”。其实,冬荷不是更有着君子的风骨吗?

风寒榨尽了水分算得了什么?失去了丰腴,那就裸露出庄严的筋脉迎接风雪。曾经硕大舒展的碧叶,有时会干缩成一排排瓦垄状,甚至在垄沿处散布起或大或小、有着黑色边缘的窟窿。这是被风霜雨雪反复肆虐后留下的创伤吧?乍看这带着黑色边缘的窟窿,好像这荷已经脆得很,一碰就会碎的。其实不,在这褶皱间的灰色质地里,往往还残留着浅浅的绿,抚摸它,抓它,你会立刻感到一种柔韧劲道的生命的力量。天要起风雪,水要结成冰,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躲避肯定是不行,逆来顺受恐怕也不行,最好的办法也许就是迎上前去。不要以为荷在冬日里零落。不是的。它是迎上前去的勇士,前仆后继时坚守阵地的勇士。

冬荷

有一枚荷叶曾是那样深深地吸引了我。寒风里,它反扣在一杆斜立于冰雪之中的荷柄旁,仿佛一位持枪披甲的英雄。它那依然硕大的叶片起伏着,犹如奔腾向前的波涛。而隆起的筋脉,在太阳下如骨骼一样地凸显着,更让这波涛有了山峦连绵的质感。这如波涛山峦般起伏不息的,不就是勇士容山纳川、吞吐日月的胸膛吗?瞧着它那根植于博大之上的自信与恢宏,我隐隐感到,也许那一湖的浪漫,一湖的自由,一湖的豪情与刚烈,正被这枚荷叶收藏着?

还有给我以强烈震撼的那枝冰中的莲蓬。莲柄早已没入冰雪中,莲头却执拗地伸出在冰面上,面朝着空旷的天空,十七个空了的莲房犹如十七个森然的弹洞。真是触目惊心。望着这十七个无言的黑洞,我依稀听到了呐喊与控诉。它一定有过孕子的艰难与幸福,那十七粒饱满圆润的莲子,肯定蕴含着新鲜而又芬芳的思想。不然,枯燥狰狞的严冬不会向它施以能够致以死命的寒冷。但是寒冷又能怎样?饱满的莲子早已植入湖底的泥中。没有了莲子的莲蓬,仍然勇敢而坚定地面向有着太阳、月亮与星星的明亮的天空,大睁着追求与探寻的眼睛,并让自己那十七个曾经孕育过十七粒莲子的莲房,冲破覆盖的冰雪,成为湖的自由呼吸的通道。

太阳升起来了。冬日的湖上,荷的故事正没有尽头。

冬的湖上,最热的当是荷了。冰压不住它,雪也盖不住它。它总是融化了冰雪,让热的生命在这冰雪的湖面上醒目着。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世界里,总有那曾经外直中空的荷柄,或挺着,或曲着,或拧着,或举着,从冰下牵紧了纹理毕现的荷叶和莲子散尽的莲蓬。融去了身上冰雪的荷,黑着或灰着,却崭新着。夏日的荷是从水中生的,“出淤泥而不染”;冬日的荷是从冰雪中生的,历垢世而弥新弥净。更有爱的宣言写在冰雪之上——干枯了也要拥抱着,共同迎受着寒风,等待冰消雪融的日子;既然灾难不可避免,那就相挨相偎着一起冻结于冰雪之上,携手承受苦难。谁能说与所爱者携手承受苦难,不也是一种巨大的享受与幸福呢?

热的荷,当是伟大的洁净与爱的楷模了。

最富有柔情的也就最为刚强最具力量,在这被白色笼罩的湖面上,只有爱的荷在与冰雪较量。冻结与反抗,最为惊心动魄的搏斗,一定是发生在夜里。北风凄厉地嘶鸣着、撕扯着,雪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这时冰便阴险地一寸一寸地靠拢来。但是荷在,冰就无法完成它窒息一切的一统天下。到底有过怎样惨烈的搏杀,我们已经无从知晓。

冬荷

午时的太阳下,荷的凛然与愤怒却历历在目着。

铜铸铁打般的荷柄——有的举着叶或蓬,那是荷的解放的旗帜;有的头已半冻在冰中,却还将身子拱作劲弓,要将一统的冰盖掀翻,那满布的细钉头样的刺疙瘩,似乎正隐隐漏出咯咯吱吱的响声。即使光剩下了头颅,也要与冰撕咬在一处,如眉间尺咬紧了楚王的头(鲁迅《铸剑》)。这“头颅”的四周,总是有着深刻的冰的旋涡,就记录着荷的不屈与抗争,也记录下冰的胆怯与陷落。这是怎样的头颅啊,沐浴在冬日的阳光里,于冰雪上昂着,金灿灿的,金字塔般的从容,富士山样的美丽。

冬荷知道,冰下还有藕,正布满在湖底。每一节藕上,都栖着自己生生不息的梦。梦在,来年的夏天,还能不让荷在每一朵浪花上自由地飞翔吗?

那是月华做成的荷瓣,水精做成的荷叶,渔歌做成的蜻蜓呀!整个夏天的热烈,都在这里轰轰烈烈地演绎着。

一种水样的感觉正在冬荷的筋脉里汩汩地流动。饱满,自在,清新,高洁,它甚至看见了一只翠绿的青蛙,正如意地蹲在肥嫩的荷叶上,一滴被鱼尾溅上的水珠,正在蛙的脚下滚动,而滚动的水珠上,有七彩阳光的闪烁。它还看见了花瓣纷披的粉荷,嫩黄泛绿的花托周围,是黄黄的蕊毛,花托上微突着幼小的莲子,泪泡一样地娇嫩着。美好,就是这样的吧?还有夏荷的清香,夏荷的明朗,夏荷风中快乐的呻吟和夏荷染红了白云的欢笑,都在抚弄着冬荷梦的琴弦。

风刮着。冰封着。雪覆着。夕阳正泛着荷蕊般的嫩黄。夕阳里,醒着的冬荷,梦正酣。

写于2003年4月29日


02

鱼·鱼鹰·鹰帮

三月二日晨。

半个月亮在南天悬着,犹如老天正侧着一只耳朵,谛听微山湖的动静。

这是微山湖中的独山湖。难得的晴朗终于从连续的雾霾里突围,往日锁在阴霾里的独山,到底露出了青黛的容颜,在湖的远处静静地又清爽地等待着朝日。一湖的水呈着安详,丝缎样的湖面静悄悄,一马平川得心平眼阔。

是湖的梦还是梦的湖?风都不起,纤尘不染又娴静异常的湖更显安恬静谧。

与旭日一起,山庄村的鹰帮出发了。不大的铁壳机动船,拽着七八只小溜子,每只小溜子上都有一个六十上下岁数的渔民,或蹲或站着。小溜子的两舷支着四五排横木,横木上站着鱼鹰,每只溜子仿佛一只张着翅膀的大鸟。

在湖汊里行着,才感到有冷的风。一出湖汊,豁然开朗,冷意顿增,却见旭日,在湖的尽头处晃悠着,如一艘宝船。鱼鹰们大多缩着脖,将头向后插进翅腋里,犹如没精打采的家鸭,只是光滑的羽毛黑里泛着亮闪闪的宝石蓝,小小的眼睛则冒着绿莹莹剑般的寒光。而那些个六十上下的渔民,个个戴着或黑或灰或蓝的棉线无檐帽,仍然或蹲或站,缩脖抄手,和船舷上的鱼鹰一起与湖融为一体。

深入,再深入,阔大的湖面上只有我们。

终于停船,解缆,七八只小溜子自由地散浮在湖面上。小溜子上的“老者”们不经意间各自拿出一把青黄的苦江草(又名扣谷草),在湖水里浸浸,便一只一只为鱼鹰们扎好了嗉子。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各只小溜上的“老者”们,全都麻利地脱去、甩掉身上的羽绒服,挥起长长的竹竿,将鱼鹰尽皆赶进绿宝石般的湖水里。随即,“嗬嗬嗬嗬……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呦呦呦呦……”,吆喝与呼叫,骤然爆破!

静悄悄的独山湖刹那惊醒。

鱼鹰捕鱼的场面(摄影:孟强)

雄性的吼鸣与呐喊,恰如急骤而又激越的鼓槌锣槌,敲击着原本寂然的湖面,如惊雷行天、野马奔地。吆喝与呼叫,吼鸣与呐喊,既是激励百十只鱼鹰的战斗精神,又是在点燃各自蕴藏在生命最深处的活力。

劳动开始了!

十分钟左右,百十只鱼鹰们就已迫不及待地飞翔于湖水的深处了。跃起,收身,箭一般射进水里,此入彼出间,鱼鹰们的大嘴与伸缩力极强的嗉子里,便会鼓鼓囊囊着捉到鱼。逢到大些的,叉形的鱼尾就会在鱼鹰的嘴巴上甩动着、摇晃着,还带着湿淋淋的湖水,水珠上就闪着阳光碎成的星星,眨个不住。

原本又蔫又老的汉子们,早已成为意气风发的英雄。双手握桨,膀臂肌肉突起,身子前倾,昂俯有致,一划一收间,像极飞翔时的俯冲。随着昂俯划收,小溜子便像流星般向着噙满鱼的鱼鹰冲去。或从船舷顺手牵鹰,或抄起竿头缠有网兜的长竿,迅速将鹰捞到船上,一手掰开鹰嘴,一手轻搦鹰嗉,三两条小鱼或一条七八两的半大鱼就会吐进船舱里。

鹰,争相入水叼鱼;人,东奔西突地抢鱼。

“嗬嗬嗬嗬……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呦呦呦呦……”,此起彼伏。

原本静悄悄的湖,热气腾腾得让人心潮澎湃。

最是两三只鱼鹰头挤在一处,在水里疾行,一定是一条大鱼被它们缠住。四五斤,八九斤,有时竟有二三十斤的大鱼。鱼大劲便大,在水中更是让力道放大数倍,而竟能一条一条败在体重只有六七斤的鱼鹰喙下,其中必有门道。仔细观察,其景象紧张异常。两三只或三四只鱼鹰,喙叨如急雨,且次次叨在要害处:眼睛或呼吸用的腮处。还能心照不宣,团团围定,轮番进攻,一只失嘴,另一只或两只立即叨住。

这时,我才后悔将其当成家鸭的念头。鱼鹰也是鹰。鱼鹰更是鹰!它们不仅有着自己翱翔的天空――大湖,它们还与人结为终生的朋友,一起劳动,一起悲欢。

鱼鹰捕鱼的场面(摄影:孟强)

几乎就在鱼鹰们兜头疾行的当口儿,就会有一只小溜子飞一般冲上前去。这时的摇桨人,两目放光,身子压得极低,一起一伏,人船一体,几乎就是眼到船到,喉咙里同时发出兴奋的呼叫。一旦临近,闪电般抽出竿兜,一兜下去就会将鹰与鱼拖上船来。这样的大鱼,一般是微山湖闻名全国的四鼻鲤鱼,铜钱般大小的鳞放电似的闪着光彩,而金黄血红的尾巴犹如独脚,弹着巨大的身躯跳起鱼之芭蕾,敲击得船舱“嘭嘭”如战鼓在响。这时的摇桨者,并不稍怠,又将身子俯压着飞翔一般,快速地摇向新的目标,只是眼梢扬起着收获的喜悦,而紧抿的嘴角还凝着战斗刚刚开始的庄严。

鱼鹰也有滥竽充数者,或者也有累的时候,以为伙在鹰群里,偷会儿懒也能蒙混过关。这些在风浪里穿行了半个世纪的人,哪一个不是眼观六路?总会有船与警告的叫声一起冲向偷懒者,甚至船未到,已经有人抄起竹竿,投掷标枪般地将竹竿掷于偷懒者身旁。竹竿先是空中飞行,“嗖嗖”有声;而后会在水中穿行,“哧溜溜”犹如响箭。常常是“哧溜溜”的声音未尽,偷懒者已经奋力扎入水里,重新投入捕鱼的行列。

只有鹰帮的帮主、六十四岁的屈庆金,独驾一个小溜子,似乎超然于这种热火朝天之外。他快捷而匀速地摇着船桨,在鱼鹰与众小溜子的外圈转悠,满脸的皱纹每一道好像都是一只眼睛,能够看穿湖下的一切:哪里有鱼,哪里的鱼多。看似杂乱的场面,却有一个纲在,这个纲就捏在他的手里:向哪里转移,什么时间转移,全看他与他摇的那只小溜子。开铁壳机动船的小伙子屈云华小声告诉我们:他的压力比谁都大。

等到下午一时许短暂的休息,“嗬嗬嗬嗬……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呦呦呦呦……”,吆喝与呼叫,已在五个小时里持续不歇。

开始时的兴奋与搏击,还好理解。而这种持续的生命力的强大释放,暗暗震撼了我。我记下了这些鹰户:屈庆纯六十一岁,李居连六十二岁,熊光和五十八岁,李喜云六十六岁……不仅下午还要继续上午一样的强力劳动,明天、后天更是日复一日,从农历的十月直至来年的农历二月,五个月里不停不歇。累到什么程度?一旦回到家里,晚上睡觉双手都无力上举脱掉身上的毛衣。这支鹰帮的渔民们,已是四辈结合在一起,生生世世与这片湖、与这些鹰为伴,不离不弃。屈帮主不无忧伤地告诉我们,等到他们真正老了,微山湖上的鹰帮也就会绝迹了。满脸纵横着深的皱纹的屈帮主说:“苦不怕,最焦心的是每年都要闲上六七个月(天一热鱼活跃了鹰就逮不住鱼了)。闲的这些日子里,全靠买鱼来喂,可是上边每年每只鹰还要征收八十块钱的管理费,小青年谁还愿意干这个营生?”

鱼鹰捕鱼的场面(摄影:孟强)

会有买鱼的机动船从远处驶来,船舷上站满着也在歇息的鱼鹰的群溜,就会静静地移过来。二十多条大鲤鱼与半舱银色的草鱼,就被分别装进大筐过秤,大鲤鱼四块钱一斤,半大草鱼两块钱一斤。望着称秤与一张张点清七百二十元票子的过程,让我想起家乡开镰割麦时的喜悦与怦然心动。加上下午近四百元的收获,鹰户们这一天每人分到了一百一十五元。

等到鹰累透了,人再撵也撵不动它们的时候,也就是这些个六十上下的人收工的时辰。夕阳就枕着不高的独山,静静地落着,将自己的血洒了一湖。

明天,这片静悄悄的湖上,还会响起激动人心的“嗬嗬嗬嗬……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呦呦呦呦……”。是什么让他们一年一年地激情不老?是什么让他们一天接一天地激情如新?渐老的身子骨与那激情似火的心劲,该有着怎样殊死的搏斗?漫长而又短暂的夜里,从疲惫中恢复越来越难的这些老鹰户的心上,是怎样地在做着驾溜穿行于鱼鹰间的甜梦?

等到微山湖上的鹰帮消失的那天,这些已经老得干不动的曾经的鹰户,一定还会爆起星星点点的生命的火花来。点起这火花的,就是这必将与生命共始终的“嗬嗬嗬嗬……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呦呦呦呦……”。

写于2013年3月5日


03

波声如诉太白湖

雨水时节,太白湖波声如诉。

焚着的夕阳,泼了一湖胭脂,红火与碧绿便在太白湖中鲜明如画。如画里,有波声敲着我的心。

比微风稍劲,激起满湖的皱纹涌着立着走着,就有一下一下的波声或远或近地传来。闭目细听,会觉得有密密的鱼喁喁着呼吸。睁开眼,青青的波浪,翠玉一般地展开在天地之间,画境便遮掩了波声。稍有耐心,又会听到一声一声的波吟了,如敲玉的编钟。寻声的起处,是几块石头被波浪一波一波地撞着。石有立有卧,染着太阳的鹅黄,横断面上,跃着灵动的波影,仿佛石头如鸟,可以飞翔。在湖畔向着夕阳曲折地走去,波声又会一次次地来访,好听得让人心醉。有一处,竟如玉磬一般地响,是弘一法师在敲着悲欣交集的心吗?我停下来,用心地听,才见是一块从低处深深凹陷的石头,被清清的波浪轻轻地撞击着,诗一般的节奏呢。恒常的,则是波浪缓缓地涌向岸边时的拍击声,和缓而清脆,显着沉着与活泼。“上善若水”,这个“善”字,不仅是“利万物而不争”,还有它的自由天性,不凝固,含天籁,敢发出自己的声音。

李木生在太白湖

只有大海才能够掀起又摔下雷鸣般的涛声,轰然隆然,撼人心魄。平常的水,总是在遇到阻碍或坎坷的时候,才会发出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声响。是水就会有岸,有岸就有波浪的响声,尤其是像太白湖这样有了一定规模的水面(是杭州西湖的四倍),更会波声浪声涛声不息了。岸是规定,是保护,也是束缚,这波浪或者波涛,便会不懈地唱着自由的歌谣。自由,有时并非要打破已有的“岸”,它们仅仅是向天向地袒露自己自由的水性,坚持自己自由的歌唱罢了。不能自由地歌唱,那是在它们不再摇动、不再声响、成为死水腐水的时候。

向着夕阳走去。背着夕阳返回。太白湖的波声,就在我的耳边心头清清越越地奏着。人的心也应当尽可能多些地积存下一些水吧?不仅让它洗涤润泽自己,还让它灌溉周围的土地。当然,也只有让心上流动的水多起来,也才会有不息的自由的歌唱。自私的心、怯懦的心是紧守着一己的那点利益、眼前的巴掌大的地方,越来越窄,越来越干燥、皴裂,也就会走向死寂的末路。心上的水有了,不要满足;稍多了也不要满足,甚至很多了也不能满足。少的水容易干涸,只有有了许多的水,才能有抵抗干旱与围堵的能力,才能有“自己的”气象、“自己的”声音,不随声附和,更不会默然哑然。虽然已经六十七岁,我还是常常地告诫自己:不停息地开掘自己的心怀,让更多的水进来,成一片湖泊,与太白湖一样。

2018年2月20日凌晨

于方圆忻居垦荒斋


(完)


相关阅读

  • 这就是牙克石——“中国冰雪之都”乘势而起

  • 这个雪季,在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牙克石市凤凰山滑雪场,来自各地的游客尽情炫技,享受冰雪运动带来的快乐。滑雪场不仅提供单板、双板滑雪等传统项目,还推出了雪地摩托
  • 内蒙古当好东道主 “十四冬”展现高水平

  • 2月26日,人民网头条刊发文章《内蒙古当好东道主 “十四冬”展现高水平》,全文如下: 内蒙古当好东道主 “十四冬”展现高水平 第十四届全国冬季运动会(简
  • 浙江宁波:象山蒙顶山雪后奇观

  • 近日,受持续的低温和雨雪冰冻影响,宁波市象山县西周镇的蒙顶山呈现出银装素裹、冰凌挂树的绝美景致。白雪皑皑覆盖于峰峦叠嶂之间,冰挂如帘垂挂在苍翠松柏之上,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热门文章

  • 2·14 “婚育户”一次办

  • 2月14日,沈阳的张先生和五莲县的丁女士握着手中的“红本本”,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这一天,他们不仅成为合法夫妻,更成为“婚育户”联办业务的新人。说起这项业务,张先生夫妇高兴

最新文章

  • 艺苑天地|李木生:湖之恋

  • 李木生散文家,山东省散文学会副会长,中国孔子基金会讲师团专家,济宁散文学会、淄博市散文学会名誉会长。发表并出版散文作品近300万字。作品曾被《人民文学》《当代》《十月》
  • 李想赢麻了,余承东虎视眈眈

  • 雷达财经出品 文|孟帅 编|深海刚刚过去的2023年,理想汽车凭借惊艳的成绩,在中国新能源汽车的行业发展史中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据理想汽车日前发布的财报显示,2023年理想汽车
  • 闽江干流3月1日起禁渔为期4个月

  • 记者27日从市海洋与渔业局获悉,为进一步保护渔业资源,3月1日起闽江干流正式进入为期4个月的禁渔期。具体禁渔时间为3月1日0时至6月30日24时,禁渔范围为水口库区闽清境至福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