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是什么?在附庸风雅的人看来,一个人穿衣戴帽显出气质,说话显出学问,态度谦逊有礼,能够写一手好文章、画几幅好画便是诗意。
其实,这种对诗意的诠释非常值得商榷。
真正的诗意需不需要呈示外在的美?回答当然是肯定的。散文家、漫画家丰子恺就喜欢在日常生活中营造浓浓诗意。蚊帐上破了一个洞,他会画一个玲珑可爱的小图案,嘱咐女儿丰宛音绣在白布上剪成圆形补上去;窗玻璃的一角碰破了,他用白纸裁出一只角,在上面画了一张主题为“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小画贴上;家里有只小衣刷,背面原来嵌着一面椭圆形小镜,日子久了,镜子破裂脱落下来,他便用白纸按镜子的大小裁出一个椭圆,在上面题了几句诗。
丰子恺特别厌恶俗气的东西。某次,孩子的姨妈送来一张印有时装美女的月份牌,自作主张挂到他书房的墙上,这让丰子恺很郁闷。等孩子的姨妈一走,丰子恺就说:“叫我看她一年,怎么受得了?”他便作了一幅《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小型彩色画盖在“美女”之上。
特别有意思的是,丰子恺认为家里圆形自鸣钟上那些数字太过枯燥无味,于是给它动了个“手术”:用油画颜料将钟面涂成天蓝色,添上几条碧绿的柳丝,再用黑色硬纸板剪出一对飞燕,粘在时针和分针的尖端。如此一设计,时针和分针走动时就变成了一双飞燕在垂柳中互相追逐,平添了许多令人遐想的意趣。这件事成了邻居间的奇闻,一传十、十传百,引来镇上许多人跑到他家里来参观。
然而,丰子恺的诗意绝不只是停留在表层,而是深深渗进骨子里,常会在不经意间呈示出一种令人感动的优雅、飘逸、高贵。有一回,丰子恺去郊外玩,偶尔折了一树枝当手杖,后来丢弃在路旁,但他始终觉得不忍心,回顾了好多次。丰子恺爱猫,猫在他面前也特别放肆,有时甚至爬到他的头上,他也不以为意,照样读自己的书,干自己的活。
民国某年,浙江美术协会举办画展,向丰子恺索画,并约定一定归还,丰子恺痛快地答应了。然而,过了约定的归还期半个多月,经办者才来,吞吞吐吐地告诉丰子恺,画展办完清理现场时,他们才发现他的画被偷了,犹豫了很久一直不敢告知。丰子恺听后安慰他说:“算了,算了,既是被偷了,也就不再追究了。你也不必为难,我不会索赔的。”
不久,浙江省民众教育馆举办画展,也向丰子恺约画,丰子恺送去了两幅,结果又被人偷走一幅。丰子恺没有生气,而是在《杭州日报》上发表了一则简短的启事:“近来我参加了两次画展,不断有观者大发宠爱之心,将我的画作各偷走一幅。偷画与偷书、偷花相同,非寻常扒手或贪污等可比,竟然有人不惜辛苦,不怕冒险,将我的画偷走的人必定是非常爱我的画,那定是知己!今特此借报纸一角公开招请窃画人来舍下和谈,并愿为补题上款。”(游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