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锋
农历二月初二,是龙抬头的日子。渭北农村有给小娃娃吃干馍、吃炒豆子的习俗,庄户人称作“咬虫虫”。据说这一天娃娃们吃了干馍块,一年到头肚子里不长蛔虫。同时,二月二前后正值二十四节气之一的惊蛰节令,娃娃们嘴里嚼着干馍块的“咯嘣”声,爆米花的爆响,与春雷乍动相似,都会惊醒蛰伏于土壤中的小动物,于是冬眠的动物们纷纷钻出黑暗的巢穴,和初萌嫩芽的草木一起迎接春天的到来。
每年二月初二一大早,母亲都要把过年时用细绳子串起来的,挂在房檐下或门楣上吃剩的花馍卸下来,吹干净干馍缝隙中的灰尘,随后再把干馍掰成小块,塞满我们的衣裳口袋。恍惚中我们好像又过年了,从早到晚都有充足的零食吃,咀嚼时还要故意制造出声响,比比看哪个声音更大些。
也有光景好的年月,不仅有干馍块吃,母亲还提前挑拣了饱满的黄豆粒,先把准备好的细沙倒进铁锅里,待细沙预热后,再把黄豆倒进锅里,金黄色的黄豆被沙子包裹着,又沉又重,母亲换了短把铁锨在锅里翻,她个子矮,半截身子探进锅里,费劲地翻炒着沙子和黄豆。渐渐的沙子颜色变深了,搅到上面的豆子开花似地蹦出来,母亲连续搅动,沙子像是在不停地吹着气泡,铁锅里发出短促的“噗噗”声……
此刻,我和姐姐挤在灶台旁伸长脖子看着母亲炒豆子,铁锅里热气腾腾,时有蹦出铁锅的豆子,被我和姐姐捡到了,滚烫的豆子在两只小手里倒来倒去,等稍凉一些,就被急不可耐地送进嘴里,“咯嘣咯嘣”嚼得喷喷香。这时院子里传来驴子的“秃噜”声,父亲去涝池饮完驴子回来,随后院子里响起他“剃龙头了”的喊声。我刚逃出窑门,就被父亲生生按在靠椅上。
小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我怕屁股打针和推头发,每次感冒打针都会哭昏过去。父亲顺手卸掉布门帘裹在我后背上,扯过两角围住脖颈系紧。手动推子是借邻居的,手掌大小,形如铁钳,油光锃亮,搭在发根,头皮一阵阵发凉。父亲左手按着我头顶,右手握着推子,中间的弹簧一紧一松,头发一撮撮落地,及至头顶,手动推子生涩夹头发,疼得我呲牙咧嘴叫,姐姐赶忙进窑里端出煤油灯,拧开灯头,将软灯芯提出来靠近推子,淋些煤油在锯齿状的刀头上,随后父亲拇指和食指缓慢用力,这次顺利多了,可满头呛人的煤油味让人难受。姐姐拿过笤帚扫满地的头发,突然惊叫一声:“爸,你看你,把虱子都铰断了,虱子没头了身子还在动来动去……呜,虱子真可怜!”听到姐姐的喊声,旁边正在墙根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包饺子的母亲和奶奶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理过发,我和姐姐装了满口袋的豆子准备出门,聚集在打麦场的装了炒豌豆、爆米花的伙伴们着急等我们去交换食品呢。母亲瘦小的身影追在我们身后喊:“后晌早点回来,今天我们要吃‘龙耳’……”二月二这天,老家农村管吃饺子叫吃“龙耳”,吃春饼叫吃“龙鳞”,吃面条叫吃“龙须”。传说猪有龙像,家里有人在外头工作的,条件稍好的人家在二月二这天吃猪头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