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如果疼可以丈量

从家到单位：七百米

从单位到家：七百米

立在灶台时：不止七百米

就是一截烟火

把一个人的腿骨熬成了朽木

夜里

沉默了近五十载的膝关节

把烟火积攒下的疼

一缕一缕地释放出来

从不曾喋喋不休

此刻

专挑黑夜，说着

只有黑夜才懂得黑话

是不是

父亲、母亲回来了

细数着自己的疼

在清明

借一缕春风，要拔去

烟火种给我的痛

贰 一树话语，那么轻

此生，说了那么多的话

像

一树桃花、一树杏花、一树梨花

惹得春风伸长了喙

惹得一群一群的鸟，试图

让鸣声也开成一树花

一场倒春寒

满树的话语落下来

没有一句

像一枚花瓣一样

把大地砸出坑

摇摇晃晃的一生

说了那么话

就是未曾说过，或者说出

摇晃的疼

叁 替春天发愁

一滴一滴的雨声

串起来

一个人一生的春天都湿漉漉的

雨滴不大

一滴声音砸出的坑，足以

埋掉所有的欢乐

生出一江春水的愁

替

刚开吐芳的花愁

刚探头探脑的蛰虫愁

刚要开口吐出第一声鸣叫，就卡在喉头的鸟儿愁

更替

一个心里开着一万朵花的孩子愁

在走向村学的崾岘处

一滴雨砸在山一样沉的书包上

砸断了

一朵花奔向春天的路

肆 若清明有颜色

清明

轻得像一阙阳光，一翻

就翻出了如山岁月的薄与轻

清明

重得像一页岩石，耗尽经年去翻

只翻起一角，一角上

一条扯不断的河流把骨头镂进三分

去年

父把天驮在背上，走在前面

儿子试图抓一缕春风，走在后面

我，走在中间

一肩挑子，忽上忽下，甚至

一个春天都在摇摇晃晃

今年

我站在归燕失主的哀鸣里

清明前夜的雨，一声不落地落在

头顶上，一根发丝里

涌起

三千丈的梨花白

（作者：赵会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