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必须整整齐齐，缺一不可，这是从爷爷那辈传下来的硬规矩，在我看来，这比传统还要传统。小时候过除夕，爷爷奶奶、四个姑姑再加上我这一家，满满当当二十七八口人都聚在爷爷家一起吃饭喝酒看春晚，挤了一些，却是格外温馨。

　　爷爷抗过日，当过干部，也是一个把讲传统和守规矩刻进骨子里的“顽固”老人。上初中那年，在北京工作的四姑一家没赶上年三十返乡的末班车，硬是拦了一辆出租车，打表赶了回来。那晚十点多，爷爷看到略显狼狈的四姑一家，却出人意料的平和，一声“开饭”让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众人瞬间忙活了起来，起灶炒菜、端碗放筷、互聊家常，突如其来的气氛变化在那一刻并未显出一分尴尬。这如果是在演电影，估计观众们八成会以为是切错了频道。

　　时光的脚步总是匆匆，摸不到也拦不住。慢慢的，我们这帮围在爷爷身边等着收压岁钱的孩子们陆续成了家，立了业。不过，爷爷也慢慢老得走不动了，他人生最后的五年是在床榻上度过的，我们这帮从仰着头盼望压岁钱的孩子们只得蹲着围在床边和爷爷慢声交谈。后来，奶奶因病先走，走得安详，爷爷也在一周后的下午安静地合上了眼。父辈们都说，爷爷是一个十二分要强要面子讲规矩的“大男人”，但是这辈子他却离不开奶奶半步。奶奶走的时候，爷爷哭了，哭得像个孩子。当天晚上，爷爷就住进了医院，三度下了病危通知书，即便意识不清醒，嘴里念叨的还是奶奶的小名。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爷爷哭，也是最后一次。据说当年爷爷追求奶奶的时候，奶奶故意拖了他一周时间，测验爷爷的耐心。我想，爷爷肯定是选好了日子才走的吧，或许要隔上一周，奶奶才会认出这个爱护了她一辈子的男人。

　　现如今，爷爷奶奶已经走了四年有余，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的爸爸也升级当了爷爷。故人西去，新人降生，家庭成员的更新，像是一个轮回，也是一个新的开始。即便每个人的身份都在转变，而我的爷爷留下来的规矩，在“张家大院”里依旧不变如新。

　　今年，是疫情三年结束后度过的第一个春节。今年的年夜饭开始得格外早，下午五点半不到，12个菜已经摆满了餐桌，因为身在公安队伍的哥哥七点要值夜班。过年必须整整齐齐，这也使得我们家早早开了饭。哥哥因为单位有纪律，工作期间不得饮酒，三两酒量不到的我，只能硬着头皮陪起了论斤起步的父亲。以往家庭聚餐，家人是从来不劝我喝酒的，今年正巧遇到特殊情况，哥哥的一句“你顶上”让我也只能被迫从命。也正是因为酒量差，一家人总是拿“验DNA”来营造愉快氛围，我竟有那么一瞬间还真就差点信以为真。玩笑再怎么开，在家人之间总归无伤大雅，但该遵守的规矩依旧要认真对待。或许这就是家风，但我认为，这更是对爷爷的挂念。（文/张琨）

编辑 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