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3日，北京大学辛德勇教授继续做客孔学堂，带来题为“字字看来皆是血——是谁写出的这悲金悼玉的《红楼梦》”的主题讲座。贵州省内红学专家、文学爱好者到场听讲并作互动交流。贵州大学文学院副院长、硕士生导师赵永刚担任学术主持。

辛德勇先生主要从事中国历史地理学、历史文献学研究，旁涉中国古代政治史、地理学史、地图学史、水利史、出版印刷史、天文学史等学科领域，因功底深厚、见解独到有“辛神”之誉。昨日在孔学堂所作的“中国历史地理学由来与发展”讲座，是其“专业”；今日所涉“红学”领域，是其“余兴”，从中仍可见学术训练、素养。

讲座上，辛教授叙述了读讲《红楼梦》的缘起，剖析了“红学”的研究脉络，并以胡适为代表的“新红学”为学术“靶子”、以“《红楼梦》的作者是谁”的问题导向，梳理了《红楼梦》的书名、版本、相关人物之间所扮演的角色等众说纷纭的问题。他认为：今本《红楼梦》的后四十回必属曹雪芹所作，程伟元和高鹗是保全并广泛传布《红楼梦》全书的文化功臣。

《红楼梦》问世以来，以其在艺术与思想上的双重价值，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均引来无数专门的学者的研究。辛教授分为三个历史阶段：一是《红楼梦》问世之后，脂砚斋主人以来的评议；二是民国以来的旧红学，以索隐派为主，代表性人物和著述有王梦阮、沈瓶庵合著《红楼梦索隐》，蔡元培《石头记索隐》，邓狂言《红楼梦释真》。刘心武的《刘心武解密<红楼梦>》则是当代代表；三是五四运动之后的新红学，以考据派为主。

所谓索隐，即认为《红楼梦》中的情节和人物都隐喻着历史上的事件和人物。辛教授认为，旧红学“索隐派”的主观性过于浓烈，早已经由考据派取代。“新红学”考据派的开山祖师是胡适。1921年，胡适发表了《<红楼梦>考证》一文，其中的观点是百年来“红学”研究的重要基石，影响深远。

辛教授认为，胡适在《<红楼梦>考证》中，影响力最大的结论有两条。一是考据出《红楼梦》的作者是康熙朝江宁织造曹寅的孙子曹雪芹。二是认为，《红楼梦》的作者不是唯一的，后四十回是高鹗续书。《红楼梦》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之间，客观存在着文笔不一、人物结局与判词不符等现象，胡适第一次尝试从外证和内证两个方面作仔细考察后，得出如上结论。

在外证的方面，胡适主要找到了三项证据：一是嘉庆年间，张问陶给高鹗的诗即《赠高兰墅同年》。诗中有张问陶的自注：“传奇《红楼梦》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补。”“兰墅”即高鹗别号。这个“补”字，被胡适理解为《红楼梦》后四十回由高鹗所补写的最关键证据。另外两项外证，正是程伟元、高鹗二人各自为出版写的序。

问题是，在程伟元、高鹗之前，不止一人声称曾见过完整的一百二十回本的《红楼梦》。辛教授详细陈列了相关文献，包括舒元炜序八十卷本《红楼梦》、周春《阅<红楼梦>随笔》、永忠《延芬室稿》及墨香的批注、富察名义《绿烟琐窗集》。“这些都表明在曹雪芹去世之前，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业已成稿。”辛教授由此发问：“这个时候，谁会自作多情替曹雪芹续撰其书？”

“《红楼梦》后四十回是高鹗续书”的观点站不住脚。那如何理解张问陶诗中的“补”字呢？辛德勇教授认为，“补”有二义：一是指“补缀、订补”，二是指“补写，续传”。他说，对高鹗“补”《红楼梦》，胡适理解为第二种含义，也有学者如周绍良先生理解为第一种含义。“我认同周绍良先生的观点。”辛教授说。讲座中，他结合《红楼梦》的版本分析，认为程伟元、高鹗二人各自为出版写的序这两项外证，本是妄臆。

胡适先生的四项“内证”，即所谓《红楼梦》中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思想内容不相衔接的四个方面：一是贾宝玉由厌恶功名到转变成一个功名利禄之徒；二是史湘云的金麒麟；三是香菱的判词和她后来的命运不符；四是凤姐的判词无人猜得出。讲座中，辛德勇教授均一一做了回应，提出了不同的解读。

事实上，随着相关材料发掘得越来越多，在比较专业的范围内，绝大多数人不再坚持高鹗是后四十回的作者，认为他只是起到整理的作用。比如在2008年，冯其庸先生在他主持典校的人民文学出版社本《红楼梦》中放弃了高鹗续撰的说法，但把后四十回的作者指认为“无名氏”。以至于该版本的《红楼梦》如是署名：曹雪芹/著，无名氏/续，程伟元、高鹗/整理。辛德勇教授认为这很荒唐，继而不接受后四十回是曹雪芹之外的人写的。他认为，明确一百二十回《红楼梦》为曹雪芹所写，对于读者准确理解小说所要反映的思想，内容和故事结构的安排，都是非常有益的；对于理解所谓金陵十二钗，每个人命运发展的脉络，都是有帮助的。

接下来，辛德勇对《红楼梦》存在不同的名称、版本问题进行了分析。目前有一百回《风月宝鉴》、一百二十回《红楼梦》、八十回《石头记》之说。辛教授引用吴世昌先生的观点以作解释：脂砚斋主是“贾宝玉”的原型，真实身份是曹雪芹的叔父；曹雪芹一百回《风月宝鉴》成书后，脂砚斋主不完全满意，曹雪芹在此基础上修订形成一百二十回《红楼梦》。但曹雪芹对《红楼梦》书稿仍不满意，于是继续删改，书稿定名为《石头记》。遗憾的是，曹雪芹去世过早，基本修订完成的书稿只有前八十回（其实前 八十回也有很多没有很完善修订的内容），剩下的四十回书稿还没有修订。后来，这部书稿的一个不太完善的钞本被程伟元买到，和高鹗一起陆续部凑为后四十回《红楼梦》原稿印行。

“这样一来，后四十回《红楼梦》自然和前八十回的《石头记》在内容、在思想情调上都有一定的差距。但是总体上来说，一百二十回《红楼梦》已经基本由曹雪芹确定了。”辛教授说。

讲座最后，辛德勇教授引用红学家俞平伯先生临终遗言以作最后的论证。俞先生遗言是：“胡适、俞平伯是腰斩红楼梦的，有罪。程伟元、高鹗是保全红楼梦的，有功。大是大非，千秋功罪，难于辞达。”

记者 郑文丰/文 覃伟 实习记者 杨才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