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智深（读史专栏作者）

再读水浒，引起我兴趣的却是一位梁山的敌人。

从第八十二回“梁山全伙受招安”到宋江征方腊获胜而归中间这几十回中，梁山好汉破辽，征王庆，皆是大胜而归，虽然有些损兵折将，但一百零八好汉中却无一人阵亡，可是到了征方腊的时候，短短几个月时间，就阵亡了五十九人，其战损比高达55%，究其原因，除了方腊盘踞在江南地区，梁山众人对地理环境不熟悉外，方腊手下多精兵强将，军队整体战斗力高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本文所要写的，便是其中被方腊封为“南离大将军”的石宝。

书中第一次提到石宝这个人物，是在第111回“宁海军宋江吊孝，涌金门张顺归神”中。秀州守将段恺见宋军声势浩大，遂开门纳降。宋江为取杭州城，向段恺询问杭州城的守备，段恺告诉宋江：

“杭州乃是方腊大太子南安王方天定守把，部下有七万余军马，二十四员战将，四个元帅，共是二十八员。为首两个最了得：一个是歙州僧人，名号宝光如来，俗姓邓，法名元觉，使一条禅杖，乃是浑铁打就的，可重五十余斤，人皆称为国师；又一个乃是福州人氏，姓石名宝，惯使一个流星锤，百发百中，又能使一口宝刀，名为劈风刀，可以裁铜截铁，遮莫三层铠甲，如劈风一般过去，主帅不可轻敌。”

久经沙场的梁山众人恐怕也不会想到，他们将面临的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对手。

石宝第一个交手的梁山好汉是关胜，两人斗到二十余回合，石宝转身就走，关胜也拔马回军，宋江问他为何不追，他说：“石宝刀法，不在关某之下，虽然回马，必有奸计。”

从关胜的话中，我们可以得知：石宝的武艺的确高，甚至有可能比关胜还要高！

为什么这么说呢？要知道，石宝手中的“劈风刀”是马战短刀的一种，据史料关于“破风刀”的记载，这种刀双手持用，刀身较长且较窄，刀背厚，刀刃极锋利。具体的样子虽然不好确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刀的长度是明显短于关胜的青龙刀的。

关胜是梁山马军五虎将之首，在跟随梁山大大小小的征战中鲜有败绩，而石宝在自身武器长度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仍能与关胜斗得不相上下，若两人都用长度相当的武器，那胜负就实在难料了。

而后文中又写他与郭盛、吕方两人交战，“那石宝一口刀，战两支戟，无半分漏泄”，更能说明他刀法的炉火纯青，几乎已经到了人刀合一的境地。

当然，石宝能成为方腊手下四大元帅之一，靠的不仅是武艺高强，更多的还是他作为统帅的冷静头脑。

在与李逵四人的交战中，石宝的头脑冷静体现的淋漓尽致：“李逵一斧，砍断马脚，石宝便跳下来，望马军群里躲了……宋江怕有疏失，急令退军，不想鲍旭早钻入城门里去了，宋江只叫得苦。石宝却伏在城门里面，看见鲍旭抢将入来，刺斜里只一刀，早把鲍旭砍做两断。”

若是一般将领，逃命时便只顾闷头跑了，哪还有心思想别的。一个鲜活的例子就是小霸王周通，在桃花庄上被赤手空拳的鲁智深打翻后，逃命时吓得失魂落魄，连拴在树上的缰绳都忘了解，最后只能扯断缰绳，仓皇而逃。

而石宝却能在逃跑的时候保持头脑的清醒，想出埋伏在城门内的计策，耐心等待敌人的出现，瞅准时机，一击毙命，干净利落。像猛虎捕捉猎物般凶狠，元帅之位名副其实！

正是凭借着精湛的武艺和冷静的头脑，石宝才能一口劈风刀，一把流星锤，接连杀死了鲍旭、邓飞、索超、燕顺、马麟五条好汉，创下了单人击杀梁山好汉最多的记录，实在了得。

可惜的是，方腊最后还是败了。

若要细究方腊失败的具体原因，可以说很多，这里只说其中一条关键的原因——那就是方腊和宋王朝君主一样，对武将充满猜忌。

杭州城失守以后，石宝与国师邓元觉败退至乌龙岭，为守住此关隘，石宝劝邓元觉去清溪洞向方腊请兵援助，但方腊却以“各处军兵，已都调尽”为理由，不愿派兵，左丞相娄敏中也出言劝谏，可方腊还是不为所动，书中还特意用了“坚执”二字来表现方腊拒绝态度之坚决。

按道理说来，就算拨给石宝他们一万御林军，剩下两万人也足够护御清溪大内了，所以方腊所说其实只是一个借口，他不愿派兵救助的真正原因可能还是对武将的不信任，总是怕他们拥兵自重威胁到自己的权力。

最后，石宝从睦州祖丞相处借来五千兵卒，却又因国师邓元觉的冒进，被宋江军队杀得所剩无几，连邓元觉也命丧黄泉。

天时地利人和皆失，悍勇如石宝也是回天无力了。

最终宋江和童贯两路夹击，把乌龙岭团团围住，石宝看两边皆无退路，便用劈风刀自刎而死。

狼烟四起，喊杀震天，乌龙岭上，那把曾斩杀梁山五条好汉的宝刀，如今用在了自己身上。

其实他完全能活下来，只要向宋江或童贯投降，并答应帮助他们去擒方腊，以石宝的武艺和在军中的威望，想必能为宋江童贯等减轻许多阻力，他们也一定会答应的。

可是他没有，虽然方腊对他心存猜忌，在危难之时并未施以援手，但他却未落井下石，始终保持着为人臣子的忠义，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不知清溪洞内，金龙椅上的方腊听到石宝自刎的消息，心中会不会有一丝惭愧。

反观梁山，双枪将董平向程太守求亲不成，就投降宋江，引军马进城，杀了程太守一家老小，抢走了程太守之女。其品行之低劣，令人发指，宋江等人为赚秦明上山，派人扮成秦明在城中杀人放火以断其后路。凡此种种，读来每每倒吸凉气，这些人也称得上好汉，实在是对好汉一词的天大讽刺。

所以，虽然石宝等被大宋朝廷和梁山众人称作“贼寇”“贼人”，但纵观石宝之武艺，品行，他比梁山上大多数人都更有资格称之为“好汉”！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为石宝，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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