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十八　起上章涒滩，尽玄黓阉茂，凡三年。

中宗孝宣皇帝中

神爵元年（庚申、前六一年）〔以神爵降集纪元。〕

①春，正月，上始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上颇修武帝故事，谨斋祀之礼，以方士言增置神祠；〔时以方士言，为随侯剑、宝玉、宝璧、周康宝鼎立四祠于未央宫中。又祠大室山于即墨，三户山于下密；祠天封苑火井于鸿门；又立岁星、辰星、太白、荧惑、南斗祠于长安城旁；又祠参山八神于曲城，蓬山石社、石鼓于临朐，之罘山于腄，成山于不夜，莱山于黄；成山祠日，莱山祠月，又祠四时于琅邪，蚩尤于寿良。京师近县，祠鄠则有劳谷、五床山、日、月、五帝、仙人、玉女祠；云阳有径路神祠；又立五龙山仙人祠及黄帝、天神帝、原水凡四祠于肤施。〕【按，宣帝的做法几乎都是再重复武帝的。“颇修武帝故事”六个字是文眼。可是要知道，这是儒家最反感的。宣帝集权要与前面自己权威不足，欲发动对外战争等联系起来。君权神化是客观需要的。】闻益州有金马、碧鸡之神，可醮祭而致，〔后汉志：越巂郡青蛉县禺同山，俗谓有金马、碧鸡。如淳曰：金形似马，碧形似鸡。水经注曰：禺同山神有金马、碧鸡，光景儵忽。醮，即召翻。〕于是遣谏大夫蜀郡王褒使持节而求之。〔使，疏吏翻。〕【按，其实这段的故事，重点是蜀郡居然大有儒家风气了。今天四川地方性在汉代开始减弱了。】

初，上闻褒有俊才，召见，〔见，贤遍翻。〕使为圣主得贤臣颂【按，下面就是这篇文章的内容。不过根本不是什么颂，而实际上是对汉宣帝的挑战，大肆说贤臣有多么重要。】。其辞曰："夫贤者，国家之器用也【按：这是定位。极高的定位。把自己摆得极高。这是下面的统领句。其实就这一句就够了。这句就是在对汉宣帝示威。我们是国器，你岂敢不用？国家之器这句话在以前儒家是不敢说的。是从未有用过的。现在把自己摆放到这个地位上了。这当然是对宣帝示威，对帝国在宣示自己的权威。良家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所任贤，则趋舍省而功施普；〔师古曰：趋，读曰趣。普，博也。趋，七喻翻。舍，读曰舍。施，式智翻。〕【按，这句是说我们是很有用的。】器用利，则用力少而就效众【按，比喻为器物，这是从国家之器四个字来的。所以下面用器物来比喻了。】。故工人之用钝器也，劳筋苦骨，终日矻矻；〔应劭曰：矻矻，劳极貌；如淳曰：健作貌。师古曰：如说是也。矻，口骨翻。〕【案，矻，读作:kū 。汉字基本字义:努力、勤劳的样子，如"终日~~"、"孜孜~~"。没有好工具，干活受累。这个意思是一笔带过的，重点是下面的意思。】及至巧冶铸干将，〔干将，吴宝剑名，阖庐所铸。〕使离娄督绳，公输削墨，〔张晏曰：离娄，黄帝时明目者也。应劭曰：公输，鲁般，性巧者也。师古曰：督，察视也。〕虽崇台五层、延袤百丈而不溷者，工用相得也。〔师古曰：溷，乱也，音胡顿翻。〕【案，工用相得，四个字是核心。工具和效用比较匹配，就是好工具出效果。颇有重视生产技术的意思。】庸人之御驽马，亦伤吻、敝策而不进于行；〔师古曰：吻，口角也。策，所以击马。〕【案，使用劣马。】及至驾啮膝、骖乘旦，〔孟康曰：良马低头，口至膝，故曰啮膝。张晏曰：驾则旦至，故曰乘旦。乘，食证翻。〕王良执靶，〔张晏曰：王良，邮无恤，字伯乐。晋灼曰：靶，音霸；谓辔也。师古曰：参验左氏传及国语、孟子，邮无恤、邮良、刘无止、王良，总一人也。楚辞云：骥踌躇于敝辇，遇孙阳而得代。王逸云：孙阳，伯乐姓名也。列子云：伯乐，秦穆公时人。考其年代，不相当。张说云良字伯乐，斯失之矣。〕【案，靶，此处是做缰绳理解。】韩哀附舆，〔应劭曰：世本：韩哀作御。师古曰：宋衷云：韩哀，韩哀侯也。时已有御，此复言作者，加其精巧也。然则善御者耳，非始作也。〕周流八极，万里一息，何其辽哉？人马相得也【案，又举驾驭马匹的例子。行文似乎啰嗦。】。故服絺綌【案，絺(音吃)，细葛布;绤(音戏)，粗葛布。都是将葛经过浸渍煮沦的加工法制成的。絺绤，指葛布衣服。这种由絺绤制成的衣服在我国很早就有了，《诗.葛覃》中说"为絺为绤，服之无释。"古人暑天穿葛布单衣出外，一定要外加套衣，否则被认为不敬。】之凉者，不苦盛暑之郁焕；袭貂狐之暖者，不忧至寒之凄怆。〔师古曰：郁，热气也。燠，温也。凄怆，寒冷也。燠，于六翻。暖，乃短翻。〕何则？有其具者易其备【案，有好衣服不怕冷暖。拿衣服说事，让人感觉，皇帝跟弱智式的，写的文章仿佛小学生作文。】。贤人、君子，亦圣王之所以易海内也。〔易，以豉翻。〕【案，这次终于说重点了。】昔周公躬吐捉之劳，故有圉空之隆；〔师古曰：一饭三吐食，一沐三捉发，以宾贤士，故能成太平之化，而刑措不用，故囹圄空虚也。圉，音圄，同。圉 (yǔ ) 会意字，从囗(wéi)从幸。"囗"指"四面围住"，"幸"意为"被外力控制住、不能动弹"。"囗"与"幸"联合起来表示"一个受控禁区"。〕【案，周公的例子。实在没有看到周公找到了什么样的大贤。古人使劲吹。但是吹的有太空洞，仿佛天下都是弱智。儒家的裹脚布论文，大体都是这样的，举一大堆陈腐的例子，最后说个小孩子都懂的道理。】齐桓设庭燎之礼，故有匡合之功。〔应劭曰：有以九九求见桓公，桓公不内。其人曰："九九小术，而君不内之，况大于九九者乎！"于是桓公设庭燎之礼而见之。居无几，隰朋自远而至，齐遂以霸。师古曰：九九，计数之书，若今算经也。匡，谓一匡天下。合，谓九合诸侯。〕【案，齐桓公的例子。在宫殿面前燃起火炬，准备随时接见各地的贤才，这就是庭燎之礼，可信度是多少就领导别论了。】由此观之，君人者勤于求贤而逸于得人【案，君主应该忙着寻求贤才。大凡说自己爱才的，都是随便说说，而大凡说自己是人才的，大体也都是白薯。叔孙通的时代，是绝不敢这么说的，虽然叔孙通还真不简单。】。人臣亦然【案，用了个亦字，这是将自己和君主并列了。这当然是新时代的儒家集团势力上升的结果。】。昔贤者之未遭遇也，图事揆策，则君不用其谋，陈见悃诚，〔王逸曰：悃愊，志纯一也，亦犹实也。〕则上不然其信；进仕不得施效，斥逐又非其愆【案，这三条读起来，是老生常谈的感觉，但是其背后的用意却是很实在，也是凌厉逼人的，那就是新兴阶级要施展自己的政治见解，成为历史舞台的主人——通过获得君主信任的方式；不能遭到罢黜，就是要扎实地彻底地把握政权。这样的意思，在之前是没有的。】。是故伊尹勤于鼎俎，太公困于鼓刀，〔师古曰：勤于鼎俎，谓负鼎俎以干汤也。鼓刀者，谓太公屠牛于朝歌也。〕百里自鬻，甯子饭牛，〔师古曰：鬻，卖也。吕氏春秋曰：百里奚之未遇时也，虞亡而虏缚，鬻以五羊之皮，公孙枝得而悦之，献诸穆公。应劭曰：齐桓公夜出迎客，甯戚疾击其牛角，高歌曰："南山矸，白石烂，生不逢尧与舜禅！短布单衣适至骭，从昏饭牛薄夜半，长夜曼曼何时旦！"桓公遂召与语，悦之，以为大夫。饭，扶晚翻。〕离此患也。〔师古曰：离，遭也。〕及其遇明君、遭圣主也，运筹合上意，谏诤即见听，进退得关其忠，任职得行其术，剖符锡壤而光祖考【案，先说这最后一句，就是“剖符锡壤而光祖考”，注意，这里非常清楚的提出了要封侯的政治意愿，就是要上升为贵族，要跟帝王分封土地，走诸侯制的老路。这是其治理国家的思想。最为重要的。要跟帝王分享政权。什么“运筹合上意，谏诤即见听，进退得关其忠，任职得行其术”都是要跟帝王分享统治权。这几乎的新兴势力要向汉帝发起最后进攻的号角了。而且点明是要走诸侯分封的制度，而不是郡县制。这是从汉武帝以来，帝国统治思想的重大转折。历史最终向这个方向发展了。诸侯分封到后来的门阀士族，历史又往回走了数百年才摆脱掉分封制带来的历史包袱。】。故世必有圣知之君〔知，读曰智。〕而后有贤明之臣【案，借机把自己也抬高了。这是落脚点。文章的目的。】。

故虎啸而风冽，〔师古曰：冽冽，风貌也；音列。〕龙兴而致云，蟋蟀竢秋唫，蜉蝤出以阴。〔孟康曰：蜉蝤，渠略也。师古曰：蟋蟀，今之促织也。蜉蝤，甲虫也，好丛众而生也，朝生而夕死。舍人曰：南阳以东曰蜉蝤，梁、宋之间曰渠略。郭璞曰：似蛣蜣，身狭而长，有角，黄黑色，聚生粪土中，朝生暮死，猪好噉之。陆玑疏云：蜉蝣有角，大如指，长三四寸，甲下有翅，能飞，夏月阴雨时地中出。竢，即俟字。蝤，音由。〕【案，举了一大堆自然界的例子。真是能忽悠。】易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师古曰：干卦九五爻辞也。言王者居正阳之位，贤才见之，则利用也。〕诗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国。』〔师古曰：大雅文王之诗也。思，语辞也。皇，美也。言美哉众多贤士，生此周王之国也。〕【案，还背了易经和诗经的句子。显出自己读了几本书，马上背书，掉书袋。掉书袋是儒家的一个千年不改的毛病。关键是就会掉那几句。】故世平主圣，俊艾将自至；〔师古曰：艾，读曰乂。〕明明在朝，穆穆布列，聚精会神，相得益章，〔师古曰：章，明也。〕【案，根本意思与上面是重复的。好君主就有好贤臣辅佐。这些贤人会自即就来的。真是贱得很。】虽伯牙操递钟，〔晋灼曰：递，音递送之递。二十四钟各有节奏，击之不常，故曰递。臣瓒曰：楚辞云："奏伯牙之号钟。"号钟，琴名也。马融笛赋曰：号钟，高调。伯牙以善鼓琴，不闻其能击钟也。师古曰：琴名，是也。字既作递，则与楚辞不同，不得即读为号，当依晋音耳。〕逢门子弯乌号，〔师古曰：逢门，善射者，即逢蒙也。应劭曰：楚有柘桑，乌栖其上，枝下着地，不得飞，欲堕，号呼，故曰乌号。张揖曰：黄帝乘龙上天，小臣不得上，挽持龙髥；髥拔，堕黄帝弓；臣下抱弓而号，故名弓乌号。师古曰：应、张二说皆有据。逢，皮江翻。〕犹未足以喻其意也【案，很重要啊，很重要。几乎不能再比喻其他的了。】。故圣主必待贤臣而弘功业，俊士亦俟明主以显其德【案，再次将儒家和帝王并列】。上下俱欲，驩然交欣，千载壹合，论说无疑，翼乎如鸿毛遇顺风，沛乎如巨鱼纵大壑【案，美化自己这个阶级登上历史舞台的境界】；其得意若此，则胡禁不止，曷令不行，〔师古曰：胡、曷，皆何也。〕化溢四表，横被无穷。〔被，皮义翻。〕【案，强调自己可以带来的巨大作用。】是以圣主不偏窥望而视已明，不殚倾耳而听已聪，〔师古曰：殚，尽也。〕太平之责塞，〔师古曰：塞，满也。塞，悉则翻。〕优游之望得，休征自至，寿考无疆【案，这几句是对帝王个人的好处，前面是公事，现在是私事。】，何必偃仰屈伸若彭祖，呴嘘呼吸如侨、松，〔如淳曰：五帝纪：彭祖，尧、舜时人。列仙传：彭祖，殷大夫也；历夏至商末，号年七百。师古曰：呴、嘘，皆开口出气也。侨，王侨；松，赤松子；皆仙人也。呴，吁于翻。嘘，音虚。〕眇然绝俗离世哉【案，反对神仙。从行文上回到了写文章的背景了。这当然是对宣帝不满。】！"〔师古曰：眇然，高远之意。离，力智翻。〕是时上颇好神仙，故褒对及之。〔好，呼到翻；下同。〕【案，政治态度不一样了。不i喜欢皇帝搞神仙。可见攻击帝王玩神仙，如后来明代攻击嘉靖皇帝那样是有传统的，其核心无外乎是皇帝不喜欢他们了，他们有意见。而皇帝也就是用此来表示对这些儒生们的不满，要加强集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