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率瓦剌大军攻打北京,兵部尚书于谦率领明军和瓦剌展开决战

正统十四年(1449)十月十一日,北京城头的士兵正在巡哨,突然,满天的尘土呼啸而来,随后传来的是急促的马蹄声和叫喊声。

出人意料的是,城防士兵们并不惊慌,反而有一种放松的感觉,因为他们都十分清楚来的是什么人,以及来干什么。

该来的迟早会来的。

城外瓦剌军主营。

也先的情绪已经高涨到了极点,两个多月前,他在土木堡击溃了明军二十万大军,立下不朽奇功,还活捉了明朝皇帝,事后他才得知,这二十万大军已经是明朝的最精锐部队。

既然明军最强部队都被自己轻易打垮,所谓的三大营也已经全军覆没,明朝还有什么能力和自己对抗

这次出征的进程更加增强了他的信心,此次他一路攻击前行,只用了十一天就打到了京城,此刻,这座宏伟的帝都已经完全暴露在也先的面前。

在也先看来,进城只是个仪式而已,他不相信主力已经被击溃的明军还能做什么样的抵抗(视京城旦夕可破)。只要叫喊两声,吓唬一下,城内的人就会吓破胆,乖乖地出来办理城防交接。

在攻击前的军事会议上,他自信地看着部落的其他首领们,用洪亮的声音告诉他们,眼前的这座城市不堪一击,大明的壮美河山,无数的金银财宝、古玩希珍都将归瓦剌所有,伟大的大元帝国将再一次屹立起来!

“京城必破,大元必兴,只在明日!”

据说以前曾有一些餐馆会在门前挂上一块牌子,写着“明日吃饭不要钱”七字。

当然,这些饭馆绝对不是慈善机构,因为那块牌子上的日期永远都是“明日”两个字,而这个明日是永远不会到来的,如此做法不过是拿穷人开心而已。

历史已经证明,也先的这个明日最终也没到来。他又被耍弄了一回,但这次耍弄他的不是杨洪,而是命运。

六天后的也先可能会奇怪,自己的兵力强过土木堡之时数倍,且士气高涨,士兵强悍,最终为什么会失败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别人回答,他的祖父马哈木先生应该知道答案。

决定战争胜负的最终因素,是人。

就在一个月前,也先眼前的这座城池还是那样的不堪一击,那样的柔弱,经常还有外逃的百姓和士兵,但仅仅过了一个月,这里又恢复了帝都的气势,守城的士兵已经为也先的到来等待了很久,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很多东西,有仇恨,有兴奋,有焦虑,也有恐惧。

但并没有畏缩。

他们的眼神中透露的信息其实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

我们不会后退。

在这个月中,京城发生了很多变化,兵多了,粮足了,防护增强了,但最根本的变化却绝不是这些。

真正的变化在人们的心中,透过失败的阴云,他们已经从开始的绝望中走了出来,并逐渐相信自己终将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这是意志和信念的力量。

这才是那些守护京城的人们最为强大的武器。

当然,当时的也先是意识不到这些的,毕竟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很有信心的,他绝对想不到,自己前进的步伐和恢复大元的梦想将在这里被一个人终止。

一个有勇气的人。

正统十四年(1449)十月八日,兵部尚书于谦下达总动员令。

【决战的信念】

得知也先进军紫荆关后,于谦敏锐地判断出,这次也先的目标是京城。

虽然现在京城内的士兵数量已经将近二十万,但毕竟作战经验不足,为以防万一,他立刻下令派出十五位御史去各地征集士兵充任预备队。到十月八日,全部兵力集合完毕,总计二十二万人。

勉强够用了。

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也先的兵力总计也不过几万人,为什么城内有二十几万人还只是勉强够用呢

这是由具体情况决定的,绝不是于谦的能力不行,当年的朱文正能够以数万人马挡住陈友谅六十万大军,是因为洪都城池不大,陈友谅虽然兵多,但在同一时间内无法全部展开,只有一批批地上,其实际攻击效果并不好。

但现在于谦守卫的是京城,是大明王朝的首都,这是真正的大城市,并不是比较大的城市(比如铁岭)。

也先攻击的目标是北京外城九门,此九门分别是:

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朝阳门、西直门、阜成门、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

这九门的位置大致相当于今天北京市的二环到三环之间,当年的北京虽然远远比不上今天北京市的规模,但也是相当大的。

简单做一个除法会发现,每个门的守卫兵力也就在二万人左右,而也先的兵力在单一攻击其中一门时是占据优势的。更大的问题在于,也先的士兵素质要强于明军,而且几乎全部是骑兵,机动性很强,一旦打开缺口,就能够立刻集中兵力攻击。

军队的战斗力并不单单决定于人数,还有机动力。

所以明军虽然在总的人数上占优,但平均到每个门的防守却是不折不扣的劣势。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只要一平均就会原形毕露。

这就是于谦所面临的形势,敌军十分强大,己方兵力虽然也不少,但并不占据优势,形势并不乐观,但与此同时,于谦也找到了一个得力的助手,这位助手将帮助他完成防御北京的任务,并成为他的亲密战友,并肩作战。

当然了,于谦绝对想不到的是,他的这位助手在八年后还会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致自己于死地。

从战友到敌人,从朋友到对头,那位完成这一戏剧性转变的亲密助手,就是石亨。

石亨,陕西渭南人,父亲就是武官,他承袭父业,也干了这一行,此人自幼好勇斗狠,极为骁勇,被称为正统第一勇将,与杨洪并称。

据说在石亨年青时,一次去街上玩,被一个算命的盯上了,那位算命先生抓住他仔细端详,以极为惊讶的口气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如今太平盛世,你怎么会有封侯的面相!”

且不说这个故事是真是假,算命先生有没有收费,但起码他总结出了一个规律:

乱世方出英雄。

话虽如此,但正统十四年七月身处阳和的石亨却绝对不能算是个英雄,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在逃跑。

数万大军全部覆灭,主将被杀,也先的骑兵肆无忌惮地踩踏着明军的尸体,这一切的一切全部发生在石亨的眼前,可是他无能为力,因为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逃命。

作为统兵的将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统领的军队被敌人歼灭,士兵被残杀、被俘虏,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对于一个武将而言,这是最大的侮辱和折磨。

窝囊,真是窝囊啊。

窝囊的石亨活着回来了,然而等待着他的并不是安慰和抚恤,由于他也是军队主将之一,根据军令,他要负领导责任。于是他被罢免职务,贬为事官。

在他人生最为失意的时候,于谦帮助了他。

在于谦看来,这个失败的将领并不是无能之辈,只要能够善加使用,他是能够成就大器的。

事实证明,于谦的判断是正确的,石亨将成为一柄锋利的复仇之剑,插入瓦剌的胸膛。

也先的军旗在城外飘扬,蒙古骑兵们在城前骑马来回驰骋,向城内的明军显示着他们的军威,八十多年过去了,他们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他们中的很多人都相信,在不久之后,他们将再次成为这里的主人。

也就在几乎同一个时刻,城内的于谦正在召开他战前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

参加会议的包括朝廷的主要大臣和石亨等防卫北京的武将,这是一次气氛压抑的会议。因为与会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现在敌军已经兵临城下,只有战胜敌人,才能保住帝都,才能挽救国运,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会议就在这样的气氛下开始,首先讨论的是如何退敌的问题。

石亨发言认为,在目前的局势下,敌军的实力要强于明军,要想退敌,最好的方法就是坚壁清野,等待敌军疲惫,自然就会退军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因为也先的士兵并不是机器人,他们也要吃饭,只要坚守城池,等到他们吃光了所有的粮食,自然是要走人的。

石亨深通兵法,他的这个提议也是行得通的。

大多数人支持。

只有一个人反对。

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石亨的提议应该是会获得通过的。但这次,即使赞成的人再多也没有用,因为这个反对的人手中掌握着否决权。

此人正是于谦。

于谦是兵部尚书,也是会议召集人,在这个会议上虽然谁都可以说话,但只有他说了才算数。

他站起来,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也先率大军前来,气焰已经十分嚣张,如果坚守不出,只会长他们的气焰,我大明开国至今已近百年,昔日高皇帝布衣出身,尚可纵横天下,横扫暴元,我辈岂惧小小瓦剌!”

他环顾周围众人,停顿了一下,厉声下达了他的第一道命令:

“大军全部开出九门之外,列阵迎敌!”

众臣鸦雀无声。

确实也不用说话了,反正我们说了也不算,你看着办就是了。

于谦接着下达了他的第二条命令:

“锦衣卫巡查城内,但凡查到有盔甲军士不出城作战者,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文臣们万万想不到,平日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于谦竟然如此强悍,军令之严厉,前所未闻,甚至连战场杀惯了人的石亨也感到心惊。

还没等他们喘过气来,于谦那沉稳又富含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九门为京城门户,现分派诸将守护,如有丢失者,立斩!”

“安定门,陶瑾!”

“东直门,刘安!”

“朝阳门,朱瑛!”

“西直门,刘聚!”

“镇阳门,李端!”

“崇文门,刘得新!”

“宣武门,杨节!”

“阜成门,顾兴祖!”

他停了下来。

这不是一个寻常的停顿,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还有一个门他没有说,这个门就是德胜门。

德胜门是最为重要的门户,因为它在北京的北面,且正面对着也先的大军。一旦开战,这里必然是最为激烈的战场。

这里实在不是个好去处啊。

众人并没有等待多久,因为于谦很快就说出了镇守者:

“德胜门,于谦!”

他用坚定的眼光看着每一个人,这种眼光也告诉了众人,他没有开玩笑。

文武大臣们又一次吃惊了,可让他们更吃惊的还在后面,因为于谦马上要颁布的是一道他们闻所未闻的军令。

“凡守城将士,必英勇杀敌,战端一开,即为死战之时!”

“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立斩!”

“临阵,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敢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这就是明代历史上著名的军战连坐法,此后的明代名将大都曾采用过这一方法。

听到这杀气腾腾的语言,众人仿佛不认识这个正在说话的于谦了,就在一个月前,他还是一个从未指挥过战争的书生,还是儒雅的文官,是一个言谈温和,脸上始终保持着沉着镇定的表情的人。

此刻的于谦依然沉着镇定,却似乎变了一个人,他已经成为了一位意志坚定,果断严厉的战场指挥官。

在残酷的战场上,弱者是无法生存下去的,只有最为坚强、刚毅的强者才能活下来,并获取最后的胜利。

于谦就是这样的强者。

看起来会议要谈的问题已经谈完了,似乎也该散会了,正当众人庆幸从于谦那令人窒息的军令中解脱出来的时候,于谦下达了他的最后一道命令。

【最后一道命令】

于谦把手指向了兵部侍郎吴宁,下达了他的最后一道命令:

“大军开战之日,众将率军出城之后,立即关闭九门,有敢擅自放入城者立斩!”

听到这道命令,连石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武将也被震惊了,这就意味着但凡出城者,只能死战退敌,方有生路,如果不能取胜,必死无疑!

真的豁出去了!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于谦,他们这才意识到,于谦这次是准备玩命了,不但玩他自己的命,还有大家的命。

于谦毫无惧意地看着这些惊讶的人,对他们说出了最后的话:

“数十万大军毁于一旦,上皇被俘,敌军兵临城下,国家到了如此境地,难道还有什么顾虑吗,若此战失败,大明必蹈前宋之覆辙,诸位有何面目去见天下之人!”

“拚死一战,只在此时!”

于谦是对的,这是一场不能失败的战争,如果失败,北方半壁江山必然不保,大明的国运也将从此改变。

这场战争,于谦输不起,大明也输不起。

所以于谦为守护城池的人和他自己留下了唯一的选择:

不胜,就死!

与会众人终于散去了,于谦也回到了他的住处准备出发作战,之前那坚定强硬的讲话已经成为过去,现在他要做的,是实践他许下的承诺。

自古以来,发言演讲是容易的,但实干起来却是艰难无比。很多人口若悬河,豪言壮语呼之即来,能讲得江水倒流,天花乱坠,但做起事来,却是一无是处,瞻前怕后。

古代雅典的雄辩家们口才极好,擅长骂阵,指东喝西,十分威风,但马其顿的亚历山大长枪一指,便把他们打得东倒西歪,四散奔逃。

辩论和演讲从来不能解决问题,因为这个世界是靠实力说话的。

下命令是容易的,但最终的目的是要击败敌人,如果不能达到这一目的,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所以对于于谦而言,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于谦看着房中准备齐备的盔甲,他知道,不久之后,他就要脱下身上的公服,穿上这套只有武将才会穿的铠甲,第一次走上战场。

于谦,你真的毫无畏惧吗

不,我畏惧过,我并不是武将,我没有指挥过战争,没有打过仗,没有亲手杀过人,在过去二十余年中,我的工作只是在文案前处理公务和政事。

那你为什么要站出来挽救危局,指挥战争

在我看来,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走上战场,去指挥你从未经历过的战争

是的,我已经准备好了,少年时,我曾立志做一个像文天祥那样的人,无论寒暑,我在孤灯下苦读不辍,踏入仕途,我曾青云直上,也曾郁不得志,曾经登堂入室,也曾身陷牢狱,经历了数十年的磨砺和考验,我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我已无所畏惧。

于谦实践了他的抉择,穿上了那套沉重的铠甲,离开了他的住所,向德胜门走去。

在那里,他将获得他人生中的最大光荣。

十月十一日,北京保卫战前锋战开始。

也先原先认为,京城已经是个空架子,只要兵临城下,自然会不战而胜,可当他来到北京城下,整兵出战时,才惊奇的发现,那些他认为绝对不堪一击的明军已经摆好阵势,在城外等待着他。

也先是一个有着丰富军事经验的人,单从气势上,他就已经看出,守在门前的这帮人是来拼命的,实在不好惹。

但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能不打,于是他决定先试探一下。

他选择的目标是西直门。

在他的命令下,上千名瓦剌士兵挟持着俘获的百姓向西直门发动了试探性进攻。

西直门的守将是刘聚,他迅速作出了反应,派遣部将高礼、毛福寿迎敌。

瓦剌士兵还没有从土木堡的胜利中清醒过来,他们依然认为眼前的明军会像土木堡的那些人一样任他们宰割。

其实在战争中,恶狼和绵羊的角色是经常替换的,这一次,主演恶狼的是明军。

在土木堡之战中,他们很多人都失去了自己的战友甚至亲属,满腔怒火正无处宣泄,现在这些杀戮自己同胞的仇人竟然还敢找上门来,真正是岂有此理!

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于是他们抽出腰刀,睁着发红的眼睛,大呼“杀敌”,以万钧不当之势向瓦剌兵冲去。

瓦剌兵惊呆了,在他们的想象中,这其实是一个美差,那英明神武的也先派他们前来是接受投降的,他们可以优先进城抢夺一番。

可是到了这里,他们才发现,迎接他们的是一群杀气腾腾的人和他们的大刀。

瓦剌军一触即溃,四散奔逃,数百人被杀,挟持的百姓也被明军救走。

当也先看到逃回来狼狈不堪的瓦剌士兵时,他已经明白,眼前的敌人不是牛羊,而是虎狼。

对付这样的敌人,如果硬拼是十分危险的,正在他踌躇之时,超级卖国贼喜宁出场了。

他向也先建议,目前不要与明军开战,应该躲避其兵锋,自己已经想好了一条计谋,必能不战而胜。

喜宁的计划是这样的,首先在城外扎营,然后派人通知明朝大臣,就说太上皇(朱祁镇)在这里,要他们派人出来迎驾。

这条计策的毒辣之处在于,有意把朱祁镇放在显眼的位置,并公开通知对方前来迎接,如果对方来接,就可以谈条件,索要钱财和利益,如果不来的话,明朝就会理亏,从礼法上讲也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卖国贼更为人所痛恨,实在不是没有来由的。

一道难题摆在了于谦面前,他会怎么应对呢

这个在我们看来很难的问题,在于谦那里却十分简单,他立刻派出了两个人去办这件事。

这两个人一个叫赵荣,另一个叫王复。

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个人的官职,王复是通政司参议,赵荣是中书舍人,在去谈判之前临时才分别提升为右通政和太常少卿。

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人事升迁和派遣决定。

奥秘在哪里呢

只要分析一下他们的官职就明白了,通政司参议和中书舍人是多大的官呢一个是正六品,一个是从七品,也就是说,王复和赵荣这两个人都是芝麻官,这种人在下层官员中一抓一大把。

那么他们升迁后的官职有多大呢右通政和太常少卿一样,都是正四品。

正四品,也就是个厅局级干部。

于谦的意思很清楚,他压根就没有把也先说的话当回事,派这么两个小官出去,无非是做做样子,应付一下而已。

也先同志在城外苦苦等待着朝廷大员来和他谈判,来恳求他放回朱祁镇,然后拿到大批的金银珠宝,风光一把。

可他等来的是什么呢两个六七品的小官,临时给了四品级别,跑来和他谈判。

这不是谈判,这是调侃,是侮辱。

更可笑的是,也先对于明朝的官制和人员并不清楚,他还一本正经的要和对方谈判,因为在他看来,这两个人应该是大人物。

而王复和赵荣也是一头雾水,他们本就默默无闻,别说代表国家出来谈判,平日他们连上朝面圣的资格都没有,在高官云集的京城,说他们是官都是抬举了他们。

这两位仁兄估计不久之前还在大堂坐班,瞬息之间就被告知自己官升四品,并被派任驻瓦剌代表,即刻出行。

即未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更谈不上什么空乏其身,忽然就天降大任了。

谈判双方一个心里没底,一个自以为是,这谈的是个什么判。

眼看也先就要成为外交史上的笑柄,死太监、卖国贼喜宁先生又出场了。

他十分清楚这两个所谓的谈判代表不过是两个小人物,便告诉了也先,回报王复和赵荣,拒绝和他们谈,并表示他们的谈判对象仅限以下四人:

于谦、石亨、胡濙、王直。

除此四人之外,其他人不予考虑。

于谦对此的答复是:不作答复。

你嫌小,大爷我还不伺候了!

他撂下了一句十分凶狠的话,算是给了个回复:

“我只知道手上有军队,其他的事情不知道!”(今日只知有军旅,他非所敢闻)

也先,别废话了,你不是要打吗,那就来吧!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出战!

也先真的愤怒了,他曾经天真地以为城里还会派人出来,并满怀诚意地站在土坡上张望,但时间慢慢地过去,别说人,连狗也没一条。

他的心灵又一次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又被忽悠了。

他自己也应该为多次上当被骗负一定的责任,我查过也先同志的年龄,正统十四年,他已经四十二岁了,所谓四十不惑,到了这个年纪,性格竟然还这么天真,被骗也实在不算冤枉。

要说到打仗,也先算是一把好手,但要论搞政治权谋,他和明朝那些久经考验的官吏们比,水平还差得太远。

到了这个地步,玩手段玩不过,退回去也不可能了,只剩下了一条路。

攻击!用武力去征服你们!

北京保卫战正式打响。

此刻的于谦穿戴整齐,跃马出城,立于大军之前。

在他的身后,德胜门缓缓地关闭。

于谦面对着士兵们惊异的目光,斩钉截铁地用一句话表达了他的心意:

“终日谈论忠义,又有何用,现在才是展现忠义之时!报国杀敌,死而不弃!”

士兵们这才明白,这位京城的最高守护者,兵部尚书大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出战的,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此刻的于谦已经不仅仅是一位指挥官,对于战场上的士兵们来说,这个瘦弱的身影代表着的是勇气和必胜的信念。

秉持着信念的军队是不会畏惧任何敌人的,是不可战胜的。

也先失败的命运就在这一刻被决定。

瓦剌大军终于发动了进攻,他们的目标是德胜门。

【圈套!最后的神机营!】

这是个大家都能预料到的开局,攻击的最短路径往往也是最有效的,作为京城北门,德胜门必然会首当其冲。

也先并不是傻瓜,他明白德胜门已经有了准备,于是他派出了小部队伍前往探路,他的如意算盘是先探明形势,如果该门坚固难攻,就改攻他门,如果有机可趁,再带领大军前来攻击。

在这种指导思想下,探路骑兵出发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还没有到德胜门就发现了明朝骑兵,而且神色慌乱,装备不整,他们跟踪追击,发现一路都是这种情况。于是他们立刻回报也先。

也先听到这一军情,立刻作出了他的判断:明军还没有做好准备,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在也先正确的战术指导思想的引导下,瓦剌派出了一万大军进攻德胜门,带队的主将是也先的弟弟博罗茂洛海,这支军队是也先的精锐,他派出主力作战,表明其志在必得的决心。

大军由也先主营出发,骑兵驰骋争先,烟尘四起,向德胜门杀去。

踌躇满志的博罗茂洛海万万没有想到,他连德胜门的边都没能摸到。

因为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一支复仇的军队——神机营。

早在几天之前,于谦就和石亨分析了战场形势,他们一致认为,如果正面交锋,明军是不占优势的,要想战胜敌人,必须用伏击。

那么由谁来伏击呢,他们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神机营。

要说明的是,神机营主力部队已经在之前的战役中全军覆没了,剩下的这些人只是神机营的二线部队,一线全都死完了,二线自然就变成了一线。

作为京师三大营里战斗力最强的部队,神机营有着极强的自信心和求胜的信念,但就是这样的一支军队,在土木堡没放一枪一炮,就被人像切菜一样干净利落地解决掉。

神机营就此覆灭,覆灭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这样一个窝囊的结果是这支光荣部队所不能接受的,因此在所有的京城守军中,他们的求战欲望最强,复仇心理最重。

把任务交给他们,实在是最为合适的抉择。

最后的神机营此刻正埋伏在前往德胜门的必经之路上,他们隐蔽在沿路的民居中(设伏空舍中),当探路的瓦剌骑兵趾高气昂地经过时,他们并没有动手,因为他们明白,这不过是个诱饵,真正的大鱼在后面。

没过多久,远方道路上扬起了漫天的灰尘,马蹄声伴着风声传来,神机营的士兵们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火铳。

来了,终于来了。

博罗茂洛海率队飞奔在最前面,既然明军不堪一击,那还是跑快一点好,去晚了功劳就没有了。

他已经隐约看到了德胜门,只要越过前方的民居,京城就唾手可得!

目标近在咫尺!

其实他想的并没有错,他的目标确实就在前方,只是最后的目的地有点不同。

不是京城,而是地府。

博罗茂洛海,到此为止吧,这里就是你的坟墓!

当瓦剌骑兵冲入这片空旷的民居时,突然从前方两翼冲出大队士兵,堵住了瓦剌前进的道路。与此同时,大队士兵在瓦剌军后面出现,切断了他们的退路。

这种情形在兵法上学名叫做围歼,民间称之为打埋伏,通俗说法是包饺子。

奇怪的是,这些士兵并没有发动进攻,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博罗茂洛海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等待,也不想知道,但他清楚,如果不赶紧冲出去,等待着自己和万人大军的命运只有一种——死亡。

他亲自率领骑兵对围堵的明军发动了总冲锋,希望能够突围。他相信凭借自己骑兵的冲击力,足以击退这些伏兵。当然,这需要一些时间。

但可惜的是,他没有争取到突围的时间。

因为等待着他的,是神机营复仇的火枪。

经过长时间的等待和煎熬,神机营的士兵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他们将用手中的火枪痛击这些入侵者,为之前死去的战友复仇,并赢回这支精锐部队的荣誉。

一霎间,原本平静的民居突然发出巨响,万枪齐鸣,神机营的士兵们发扬了地道战的精神,以民房为据点,开凿枪眼,贯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放空枪的原则,从各个方向射击瓦剌骑兵。

瓦剌骑兵如同陷入地狱之中,因为他们大部都是骑兵,在民居之间根本无法行动,站在高处的神机营把他们当成了活靶子,从容地装药,瞄准,发射。瓦剌骑兵抓狂了,他们疯狂地挥舞马刀,却找不到目标,完全无法进攻,马虽然跑得快,但并不能上房揭瓦,很多人当场就被击毙。个别聪明的已经开始丢弃马匹,拔脚逃跑。

博罗茂洛海被这突然的袭击打晕了,不过他并没有晕多久,很快就被神机营乱枪打死。他没有能够成为第一个攻进京城的人,却很不幸地成为了第一个在京城被击毙的瓦剌高级将领。

主帅被击毙,一万大军立刻崩溃,几乎被全歼,至此德胜门之战结束,也先完败。

此刻的也先正在大营等待着胜利的消息,可他等来的却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青年起,他继承父亲伟业,四处征战,灭兀良哈,平女真,统一蒙古,横扫天下,无人可挡!

而土木堡之战,他又击败了最为强大的敌人——大明。甚至连对方的皇帝也抓了过来,如此武功,连自己的祖父马哈木也无法比拟,他似乎已经看到,这座宏伟的京城即将归为己有,而恢复大元的梦想也会在自己手中实现,并开创帝国基业,自己的名字将与成吉思汗,忽必烈一起名留青史!

然后于谦给了他一闷棍,将他彻底打醒,并在他的耳边大声喊道:

也先,醒醒,快点起床吧,打仗的时间到了。

【也先的愤怒】

我不会输的,更不会输在这里!

也先终于清醒了,他开始认识到自己眼前的这座城池不是那么容易攻克的。

但已经无法回头了,一万骑兵被全歼,弟弟博罗茂洛海也被打死了,就此撤回,有何面目见天下人!

再赌一把!我亲自动手!

也先失去了他的耐性,他下达了总动员令,命令所有骑兵对京城九门同时发动总攻,其实此时也先心里应该明白,他已经不太可能攻占这座城池了。

但这是个面子问题。

就算走,也要赢一把再走!

自古以来,无数赌徒就是这样倾家荡产的。

也先骑上马,亲自指挥骑兵发动了最后的冲锋,之前,他经过仔细考虑,为自己这次表演选定了目标——安定门。

安定门的守将是陶瑾。此人名气不大,没有什么卓著的战功,而安定门与德胜门一样,也是京城向北的城门,路途较短,十分适合军队进攻,也先选择安定门为目标,似乎是想找个软柿子作为突破口。

随着他一声令下,精锐的瓦剌骑兵倾巢而出,向着京城最为薄弱的安定门发动了冲锋。

当然,与之前一样,所谓最为薄弱的安定门,只是也先自己的判断。

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一位老朋友正在安定门外等待着他,并将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当然这位老朋友并不是软柿子,而是一块坚硬的石头。

也先带领着他的精锐主力向安定门扑去,但他比他的弟弟要谨慎得多,一路上他都小心翼翼,唯恐中埋伏。

但让他吃惊的是,一直到安定门前,都没有遇到过任何麻烦,也没有任何伏击者出现,这更让他确定了安定门是京城防守的弱点所在。

可就在他准备向城门发起冲锋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城门守军竟然放弃了防守,主动向自己冲杀过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

也先实在是摸不着头脑,虽然他已经看清对方也是骑兵,但明朝骑兵并不是瓦剌骑兵的对手,这几乎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可现在这支骑兵竟然放弃防守,主动向自己发动进攻,其中缘由实在让人费解。

原因其实并不难找,还是引用我们之前曾反复说过的那句老话:

凡事总有例外。

瓦剌骑兵的整体素质固然要比明朝骑兵强,但并不排除某些例外情况的出现。一个优秀的将领加上合适的用兵方法,足以培养出优秀的骑兵部队。

驻守安定门的正是这样一支优秀的部队,而他们的指挥官就是也先的老相识石亨。

石亨和也先算得上是老朋友了,石亨原来做边将的时候,就经常和也先打交道,当然,他们打交道所用的道具是刀剑,地点则是战场。

在他们之前的交往之中,双方互有输赢,但在后来的阳和之战中,石亨输掉了他所有的一切。

那是一个让石亨刻骨铭心的时刻,全军覆没,四周布满了手下士兵的尸体,自己孤身逃离,背后是紧追不舍的瓦剌士兵。失败的痛苦和被人穷追不舍的耻辱交织在他的心头,但石亨没有时间去体会这些,当时他最重要的任务是逃命。

成功逃回去的石亨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安慰,还被削去了官职,并且终日生活在旁人鄙视的眼神中,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人是战场上的失败者,抛弃了他所有的属下和士兵,独自逃走并活了下来,这实在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从此石亨在他的心中深深地刻下了自己仇人的名字——也先。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正是这个人带给了他失败和耻辱,让他无法面对那些死去将士的亲人,让他背负着苟且偷生着的恶名。

他很明白,要想洗刷自己的耻辱,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也先,并在战场上彻底击败他,赢回属于自己的荣誉!

但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自己不但是一个失败者,还是一个被罢了官的人,复仇从何谈起

就在此时,于谦出现了,他不计前嫌,提拔了石亨,并且给了他一个机会。

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石亨仔细研究了瓦剌骑兵的特点,他利用这仅有的一个月时间加紧训练手下的士兵,教导他们作战方法和战术。很快,他就拥有了一支具有相当战斗力的骑兵部队。

在战前部署时,石亨与于谦一致判定,也先的进攻重点必然是德胜门和安定门,所以他们进行了分工,德胜门由于谦镇守,并安排神机营设伏,而石亨则率领骑兵在安定门外迎敌。

当看到也先那熟悉的旗帜出现在安定门外时,一股强烈的兴奋感冲击着石亨的大脑,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等待已久的复仇机会终于到来了。

安定门外的骑兵们抽出了马刀,准备向眼前的入侵者们发动进攻,可出人意料的是,还没等到下达军令,一个人就单枪匹马冲了出去,而且十分滑稽的是,这个不守军令率先出击的人竟然就是军队的先锋主将!

这位十分生猛,带头冲锋的仁兄名叫石彪。

石彪,是石亨的侄子,人如其名,他平素为人就十分彪悍,蛮横无理,属于那种无风要起几层浪,见树还要踢三脚的人,他没有什么业余的爱好,但对战争和杀戮有着特别的兴趣,一上战场就兴奋无比,经常口喊杀声,冲锋杀敌,其勇武善战连石亨也自愧不如。

此刻,这位仁兄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见到敌人出现,便不顾一切,手舞兵器冲了过去。

顺便说一句,石彪先生的兵器是比较特殊的,据史料记载,他用的是斧头,上阵杀敌当然不会用砍柴的斧头,至于到底是李逵的板斧还是程咬金的宣花斧就实在很难考证了,但是他用斧头这种笨重的武器作为随身兵器,起码说明了一点:这是个不好惹的人。

眼见先锋石彪率先向也先军冲去,列阵的士兵纷纷醒悟过来,领导已经带头了,小兵还等什么!

石彪挥舞巨斧以万军不当之势冲入瓦剌军阵,左冲右突,大肆砍杀瓦剌士兵,很快,明军也赶来助战,在瓦剌军中左冲右突,横冲直撞,搅得瓦剌大军混乱不堪。

也先万万想不到,自己还没动手,就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他眼睁睁地看着石彪和明军在自己阵中势如破竹,砍人如切菜,他挥舞着马刀,想要稳住阵脚,无奈对方太过凶猛,瓦剌军前锋和中军简直不堪一击,纷纷四散奔逃,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也先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似乎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眼前的这些明军也绝不是土木堡的那支战败之师可以比拟的。他们是如此的善战,如此的不顾生死,是什么让他们变得如此勇猛呢为什么自己的精锐骑兵竟然抵不住这些二流明军的冲击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守卫城池的明军单论战斗力绝对不是瓦剌士兵的对手,但他们有一样东西,是这些入侵者所没有的。

这样东西就是信念,保卫自己家园的信念。

保卫自己家园的人总是有着无尽的勇气的,因为他们明白,自己是为了保卫身后的父母亲人而战,他们的奋战和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当时的也先是否能够理解这一点,谁也不知道,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也先十分清楚,如果他再不撤军逃跑,就会全军覆没。

眼看大军即将崩溃,也先无奈地下令全军撤离,石彪紧追不舍,跟着也先的屁股后面猛下黑脚,瓦剌军叫苦不迭,只顾逃命。

逃跑中的也先十分狼狈,但他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厄运并没有结束,一个真正的对手正在他的退路上等待着他。

石亨此刻已经列好了队伍,正准备迎接也先的到来,在战前,他与石彪已经商定了计划,由石彪在安定门前布阵,石亨则带兵隐藏于也先的后路,等到也先大军发起进攻时,便开始前后夹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事情的发展超出了石亨的预想,石彪竟然如此威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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