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的“绯闻”:一首词被人攻击为“不打自招”

欧阳修的“绯闻”:一首词被人攻击为“不打自招”

文/张秀阳

欧阳修是在宋代文学史上最早开创一代文风的文坛领袖,领导了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继承并发展了韩愈的古文理论。在史学方面,他曾主修《新唐书》,并独撰《新五代史》。有《欧阳文忠集》传世。

欧阳修的文治武功,历史早有论定,自不待言。连宋代坛殿堂极人物苏轼对欧阳修也钦佩至极:

“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杨柳春风。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以一身奠基了宋代文化盛世基础的人物,却曾经身陷绯闻之中,时至今日,依然是众说纷纭。

那么,道德文章的欧阳文忠公是怎么深陷“绯闻门”的呢?

欧阳修字永叔,号醉翁,晚号六一居士。因出生地江西吉州原属庐陵郡,以“庐陵欧阳修”自居。官至翰林学士、枢密副使、参知政事,谥号文忠,世称欧阳文忠公。累赠太师、楚国公。与韩愈、柳宗元、苏轼、苏洵、苏辙、王安石、曾巩合称“唐宋八大家”,并与韩愈、柳宗元、苏轼被后人合称“千古文章四大家”。

文章千古事。文章能成事也能惹祸,特别是在有心人面前,白纸黑字更是硬材料。

给欧阳修戴上“作风问题”帽子,差点要了“卿卿性命”的,是一首著名的“望江南”词。

源头是宋钱世昭《钱氏私志》所载:

“欧(阳修)后为人言其盗甥,《表》云:丧厥夫而无托,携孤女以来归。张氏此时年方七岁,内翰伯见而笑云:‘七岁正是学簸钱时也。’欧词云:‘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怜枝嫩不胜吟,留取待春深。十四五,闲抱琵琶寻,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

其他记载大同小异。

簸钱是当时小女孩玩的一种游戏。这里所谓“盗甥”,并不是偷了外甥去卖钱。是说欧阳修和外甥女有了不伦之事。

欧阳修的这个外甥女,并不是他亲外甥女。

宋王铚《默记》卷下记载:

“会公甥张氏,妹婿龟正之女,非欧生也,幼孤,鞠育于家,嫁侄晟。晟自虔州司户罢,以替名仆陈谏同行,而张与谏通。事发,鞠于开封府右军巡院。张惧罪,且图自解免,其语皆引公未嫁时事,词多丑异。”

欧阳修的妹妹嫁人不久便守了寡,欧阳修妹夫死后,留下一个女儿,这个女儿是欧阳修妹夫前妻生的。欧阳修可怜守寡的妹妹,便把她和外甥女张氏接到自己身边抚养长大。

外甥女长大成人,嫁给了欧阳修的远房侄子欧阳晟。不知是两人感情不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是张氏和家中仆人陈谏私通,被人发现送到了开封官府。这个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突然在官府里说欧阳修和她也有不伦之情,一个“作风问题”的大帽子就戴在了欧阳修头上。

宋曾敏行《独醒杂志》卷八记载:“台官以闺阃诬讪之。公上章力乞辨明,神宗手诏赐公曰:‘春寒安否?前事朕已累次亲批出,诘问因依从来,要卿知。’又诏曰:‘春暖久不相见,安否?数日来以言者污卿以大恶。朕晓夕在怀,未尝舒释。故累次批出,再三诘问其从来事状,迄无以报。前日见卿文字要辨明,遂自引过。今日已令降出,仍出榜朝堂,使内外知为虚妄。事理既明,人言亦塞,卿直起视事如初,毋恤前言。’又涂去塞字,改作释字。宸翰今藏公家。”

闺阃指妇女居住的地方,借指闺房隐私。看来神宗皇帝听说了欧阳修的绯闻事,倒是有些不以为然,可是中书舍人钱穆父也就是钱勰却不依不饶。

上文所引“见而笑云:“七岁正是学簸钱时也。你那时都已经留心,更何况现在?”

这是用欧阳修自己写的词来讽刺欧阳修,这次绯闻事件,闹得满朝皆知。最后的结局是,欧阳修由龙图阁直学士,降为滁州知州。

宋马永卿《懒真子》卷第二记载:“公生于景德之四年,至庆历五年坐言者论张氏事,责知滁州,时方年三十九矣。未及强仕之年,已有醉翁之号,其意深矣。”

言下之意,欧阳修被贬后,虽然年纪不大,却给自己取了一个醉翁的名号,看来是大有深意的。

欧阳修绯闻事件,也有研究者认为欧阳修是被人陷害的。诬陷欧阳修的是钱穆父。

至于钱穆父为什么要陷欧阳修于不仁不义?《钱氏私志》说得明白:“(欧阳修)后修《五代史·十国世家》,痛毁吴越,又于《归田录》中说文僖数事,皆非美谈。从祖希白尝戒子孙,毋劝人阴事,贤者为恩,不贤者为怨。”

清纪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小说家类一》亦云:“惟其以《五代史·吴越世家》及《归田录》贬斥钱氏之嫌,诋欧阳修甚力,似非公论。”

清宋翔凤《乐府余论》:“按欧公此词,出钱氏私志,盖钱世昭因公《五代史》中,多毁吴越,故丑诋之。其词之猥弱,必非公作,不足信也。按此词极佳,当别有寄托,盖以尝为人口实,故编集去之。”

钱勰,字穆父,杭州人。吴越武肃王六世孙。积官至朝议大夫,熏上柱国,爵会稽郡开国侯。文章雄深雅健。作诗清新遒丽。钱勰就是上引文里的“内翰伯”。

钱勰自己也是玩文字的高手。钱穆父为如皋令,会岁旱蝗发。泰兴令对长官汇报说:“县界无蝗。”已而蝗大起,上官诘之。令辞穷,乃言县本无蝗,盖自如皋飞来。仍檄如皋,请严捕蝗,无使侵邻境。穆父得檄,辄书其纸尾云:“蝗虫本是天灾,即非县令不才。既自敝邑飞去,却请贵县押来。”

钱勰是吴越钱氏后人,欧阳修撰《五代史》,批评过吴越钱氏,钱穆父当然要为祖上讳莫如深。

在《五代史》里,欧阳修是这样写钱氏的:

“钱氏兼有两浙几百年,其人比诸国号为怯弱,而俗喜淫侈,偷生工巧,自镠世常重敛其民以事奢僭,下至鸡鱼卵鷇,必家至而日取。每笞一人以责其负,则诸案史各持其簿列于廷;凡一簿所负,唱其多少,量为笞数,以次唱而笞之,少者犹积数十,多者至笞百余,人尤不胜其苦。又多掠得岭海商贾宝货。”

欧阳修评价:“考钱氏之始终,非有德泽施其一方,百年之际,虐用其人甚矣,其动于气象者,岂非其孽欤?是时四海分裂,不胜其暴,又岂皆然欤?是皆无所得而推欤?术者之言,不中者多,而中者少,而人特喜道其中者欤?”

以大宋文坛领袖的身份,写钱氏祖上的不堪,青史评定,钱氏后人当然恨死了欧阳修,你不是评论别人头头是道吗?你自己又做了这样不伦之事,还有脸说别人?证据吗,当然有了,有词为证。

元脱脱《宋史·欧阳修传》记载:“修以风节自持,既数被污蔑,年六十,即连乞谢事,帝辄优诏弗许。及守青州,又以请止散青苗钱,为安石所诋,故求归愈切。熙宁四年,以太子少师致仕。”

欧阳修所处的宋仁宗时代,社会稳定,经济发展。城市畸形繁荣,到处是秦楼楚馆,当时有官妓制度,歌妓陪酒时唱的歌大都是文人填的词。在如此世风士风影响下,欧阳修不能例外。欧阳修年轻时经常有狭邪之游,宋人洪迈《容斋随笔》引《孔氏野史》记载:“欧阳永叔、谢希深、田元均、尹师鲁在河南,携官妓游龙门,半月不返,留守钱思公作简招之,亦不答。”

这是欧阳修任西京留守推官时的事。年轻时的欧阳修写了不少艳词,除了那首被当做乱伦证据的《望江南》,《钱氏私志》还提到了一首《醉蓬莱》:“欧知贡举时,落第举人作《醉蓬莱》以讥,词极丑诋。”

《醉蓬莱》词写到:“见羞容敛翠,嫩脸匀红,素腰袅娜。红药阑边,恼不教伊过。半掩娇羞,语声低颤,问道有人知么。强整罗裙,偷回波眼,佯行佯坐。 更问假如,事还成后,乱了云鬟,被娘猜破。我且归家,你而今休呵。更为娘行,有些针线,诮未曾收啰。却待更阑,庭花影下,重来则个。”

宋代盛行狎妓宴游之风,文人官员宴饮游乐、亲近歌妓、追求声色,是很平常事。韩琦、司马光等都写过“别有寄托”的艳词。清代的昭梿在《啸亭杂录》中说:“数公皆天下正人,理学名儒,可知粉黛乌裙固无妨于名教也。”

所以欧阳修被诬陷,主要还不是因为他早年风流,也不是因为他写的艳词,而是因为他性格太刚直,有时失于偏狭,得罪了人的缘故。

退休后不久,欧阳修就去世了,留下了他的道德文章,任后人评说。

(本文图片为网络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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