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喜欢读点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但要说对哪位作家的作品印象最深,莫过于汪曾祺的作品。汪曾祺(1920-1997),江苏高邮人,中国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他的文章清新淡雅,有一种返璞归真的自然之意趣,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
小说方面,代表作有《受戒》、《大淖记事》等,著有小说集《邂逅集》、《羊舍的夜晚》、《晚饭花集》、《汪曾祺短篇小说选》;散文方面,代表作有《蒲桥集》、《孤蒲深处》、《旅食小品》、《矮纸集》、《汪曾祺小品》;戏剧方面,曾创作和改编了京剧《范进中举》、《王昭君》和《沙家浜》等。他的相当一部分作品还被翻译到海外并产生了广泛影响。
汪曾祺出身于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深厚,其祖父是清朝末年的“拔贡”(略高于“秀才”)。父亲汪菊生多才多艺,不仅金石书画皆通,而且是一名体操运动员、足球运动员,学过很多乐器,还喜欢养鸟。父亲的才艺及随和的性格深深地影响了汪曾祺的人格和文格,加之从小就接受了正规的传统教育,使得汪曾祺后来成为一位博学广知、情趣广泛的大作家。有人称汪曾祺为当代文坛“短篇小说之王”,尽管小说创作数量不多,却反响强烈颇有成就。《受戒》获1980年北京文学奖,《大淖记事》获1981年北京文学奖和全国短篇小说奖。
他的小说故事性较弱,没有波澜起伏的情节冲突,也没有紧凑缜密的故事结构,有的只是一种随笔式的松散舒放和生活的真实感受;有一种从容平淡的文风、一种“不可言说的温爱”、一种对往昔人性美人情美的无比怀念和诗意表达。汪曾祺自己也说:“我的一些小说不太像小说,或者根本就不是小说,即故事性很强的小说。故事性太强了,我觉得就不太真实。散,这倒是有意为之。”
汪曾祺小说的最大特点是语言简洁自然、不重修辞,极少长句和堆砌的形容词,“总是用最平凡的字眼,组成最平凡的句子,说一件最平凡的事情”。初读汪曾祺小说,可能会觉得平淡无奇,但慢慢咀嚼,就会发现其实韵味无穷,在富有人生哲理的凡人小事叙述中,汪曾祺把真善美寓于其中,化平淡为深刻,化腐朽为神奇。
汪曾祺书写的故乡高邮,是记忆中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高邮,从头至尾弥漫着一种回忆中的诗意美。这也正是汪曾祺小说被人推崇的重要原因。比如读《受戒》,既像是在读一篇优美的散文,又像是在欣赏一幅让人心醉神迷的风俗画。清新自然的水乡风光、温馨淳朴的人文风情,塑造了一个没有雕饰的天然世界。
汪曾祺的散文也广泛被人们喜爱和推崇,可以说与小说成就难分伯仲。散文集《蒲桥集》、《孤蒲深处》、《旅食小品》、《矮纸集》、《旅食与文化》及《汪曾祺小品》等。他的散文,“记人事、写风景、谈文化、述掌故,兼及草木虫鱼、瓜果食物,皆有情致。间作小考证,亦可喜。娓娓而谈,态度亲切,不矜持作态。文求雅洁,少雕饰,如行云流水。”
读汪曾祺的散文,如同聆听一位博闻广知、性情温和的老者谈话,话语平常,却饶有趣味,富含文化启迪。他善于在平素的生活和日常见闻中撷取题材,把知识、趣味和思想寓于文字之中,并做到亲切自然、舒展流畅。凭着对事物独到的审美颖悟,汪曾祺力图用诗化的语言,从小视角、小人物、小事件出发,成就了当代小品文的经典和高峰。如写草木虫鱼的《香港的鸟》、《人间草木》,写吃食的《故乡的食物》、《故乡的元宵》,写往事的《跑警报》,写风景的《湘行二记》、《昆明的雨》,写人物的《老舍先生》、《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金岳霖先生》……
情感是散文的灵魂,汪曾祺的散文也追求真情,却很少在文中直接抒情。如在追忆老师沈从文的《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一文中,汪曾祺从琐碎的生活往事出发,用最朴实、最简单的语言,却将那种淡而真的痛惜和怀念之情不动声色地流露笔间。在《葡萄月令》中,汪曾祺从一月葡萄的冬眠写到十二月的再次冬眠,虽然平平淡淡似有流水账之嫌,却将葡萄的活力、生命力、创造力充分而生动地展现出来,让人们沉浸在一个葡萄的童话世界中。同时,汪曾祺的散文还具有相当浓的幽默意味,有时正话反说,有时亦庄亦谐,达到了朴实中显隽永、沉静中见灵活的高妙。于风趣、幽默的字里行间,读者可以体味到汪曾祺的性灵和智慧。
汪曾祺不仅是小说家、散文家、戏剧家,还是生活大家,书法、绘画、美食样样精通,也喜欢抽烟喝酒。汪曾祺素有美食家之称,他每到一地,专逛小街偏巷,品尝地方风味和民间小吃,每每陶醉其间,自得其乐。不仅如此,他还有一手精湛的烹饪手艺。拌荠菜、拌菠菜、干丝、烧小萝卜、塞回锅油条,这都是他的拿手菜。文人爱美食,古来有之,但懂美食,且能食出心得,这就是不是普通人所能够达到的了。汪曾祺深知美食三昧,那些寻常小食一经他的点晴之笔,无不令人垂涎,感慨美食文化的博大精深。在汪曾祺笔下,美食不再是寻常的果腹,而是一种文化、一种境界、一种艺术、一种态度。
汪曾祺是上世纪40年代初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文学生涯长达半个多世纪,但大量地发表作品、包括成名却是在60岁以后。汪曾祺一生经历了无数苦难和挫折,受过各种不公正待遇,尽管如此,他始终保持平静旷达的心态,并且创造了积极乐观诗意的文学人生。贾平凹曾这样评价汪曾祺:“汪曾祺是一文狐,修炼成老精。”
读作家的作品,其实就是读作家对人生的态度。汪曾祺博学多识,情趣广泛,爱好书画,乐谈医道,对戏剧与民间文艺也有深入钻研。他一生所经历的轰轰烈烈的大事可谓多矣,例如启蒙救亡、夺取政权、反右斗争、"文革"、改革开放等等。但他深感现代社会生活的喧嚣和紧张,使读者形成了向往宁静、闲适、恬淡的心理定势,追求心灵的愉悦、净化和升华。汪曾祺被誉为是“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不是没有道理的,在他身上,有一种文人雅士的闲适、恬淡和从容,而这恰恰是一些作家身上所缺乏的,这也是我喜欢汪曾祺作品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