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愚蠢的行为,莫过于脚踩红线而又自命清高。北宋那位以 “汉书下酒” 而闻名天下的才子苏舜钦,就是这样一位愚蠢透顶的人。
京城开封,年年都会举行“赛神会”,一种拜神祭祖、敬香祈福的活动。凡活动,都是要公款吃喝的,因此,“赛神会”成了官员们吃喝的又一绝妙理由。然而,不是所有官员吃喝的发票都能报销,台上的能报,台下的就不一定能报,大官能报,小官就不一定能报了。好在小官们自有办法,他们把办公室拆开的信封和废旧的纸张集中卖掉,埋单问题迎刃而解。苏舜钦是进奏院提举,官职不大,废纸很多,宋仁宗庆历四年(1044年),他就以卖废纸的钱,邀请王洙、于约、梅尧臣等志同道合的同事,大吃了一顿。之前,太子中书舍人李定听说文人雅集,非常羡慕,多次向苏舜钦示意,希望参加。但苏舜钦自视甚高,一惯看不起荫补入仕的李定,一口拒绝了,而且拒绝得十分干脆、十分彻底、十分不给面子。深感屈辱的李定,便以公款吃喝的罪名,到处告苏舜钦的状,最后还告到了皇帝面前。宋仁宗听后大怒,立即把苏舜钦削籍为民,可怜苏舜钦才高八斗,心比天高,如今却前程尽毁。
用法律规定去套,苏舜钦的确罪有应得,但他的罪名是公款吃喝,却又让人颇有不平。试想,年年都有“赛神会”,年年都有公款吃喝,他庆历四年吃废纸削籍了,人家庆历三年吃的呢?庆历二年吃的呢?N年前吃的呢?他们不照样还大当其官,大吃其公款吗?所以,苏舜钦削籍的关键不在于吃公款,而在于没有让李定一起吃。虽然中国历来都有公款吃喝的禁令,但只要你吃的时候我有份,我吃的时候你有份,谁又会对公款吃喝较真呢?他不懂得,在这个从不较真、从不究底、中庸到无原则、宽容到没底线、又有着数千年公款吃喝的传统国度里,同流合污原也是一种特别的自保方式啊。比如,同时代的米芾和文颜博,就不会在这种小事面前摔跟头、丢前程,因为他们不仅不会拒人“合污”,甚至还会主动拉钦差大臣下水,自救于危局之中呢。
米芾虽然是朝廷命官,但他不务正业,沉迷于玩赏奇石。他任涟水军使期间,涟水多石,他到处看石、找石、玩石,每次找到好石头,便躲进书房,天天玩赏,因此惊动了朝廷。朝廷派两浙提点刑狱杨杰来涟水视察,杨杰批评米芾说:“朝廷把治理涟水的千斤重担托付于你,日理万机犹嫌不够,怎能终日玩石呢?”面对公事公办的杨刑狱,米芾神色自若,不慌不忙。只见他从左袖内拿出一块玲珑清润的石头,呈给杨杰说:“如此奇石,安得不爱?”杨杰不理不睬。他又取出一块表面层峦叠嶂的石头呈给杨杰,杨杰不屑一顾。最后,他取出一块镂月裁云、鬼斧神工的石头,再一次呈给杨杰说:“如此奇石,安得不爱?”杨提狱一看,眼睛立马放光,惊喜道:“非独公爱,我亦爱也!”一把接过奇石,收入囊中,径自登车而去。
也是庆历年间,年轻的文彦博出任成都知府。任职之初,他不是下基层、察民情、理政事,而是天天花天酒地。不久,关于他在成都吃喝玩乐的流言盛传京都,连宋仁宗都听说了。宋仁宗安排御史何圣从,赴成都调查实情。当文彦博得知御史要前来调查时,不免心惊肉跳。愁眉不展之际,幕僚张少愚献计说,何御史来,不足为虑,如此这般,保准无忧。于是,何御史还在路上,张少愚便代表文彦博,远赴百里开外的汉州(今四川省广汉市),夹道欢迎。在汉州,张少愚酒肉相邀,歌舞相继。又从歌妓中寻出一位绝色美女,天天陪着御史唱歌吟曲,把他灌得醉醺醺、色迷迷。因歌妓姓杨,兴奋之时,何御史还把歌妓的名字改为杨台柳,与她卿卿我我,海誓山盟。到达成都,何御史一改与美女缠绵时的表情,一脸严肃,文彦博唯唯喏喏。一天,文彦博宴请何御史,一番觥筹交错后,文彦博唤来一群歌妓,以助酒兴,并把杨台柳安排其中,唱起当时与何御史卿卿我我的曲子。一见杨台柳,御史立刻成情郎,骨头都酥了,什么纪律、原则、使命,全都抛至九霄云外,再次与美人推杯换盏,情意绵绵。何御史回京复命后,关于文彦博的流言蜚语,随即烟消云散。文彦博不仅未被追责,后来还被调回京城,升任枢密副使。
米芾、文彦博之所以能够转危为安,无非是他俩深谙“潜规则”,懂得“合污”是根救命草。其实,在积非成是的社会里,不但“合污”,什么 “互污”、“自污”等等,手段多不胜数,运用巧妙,别说救命自保,不降反升、因祸得福也是常有的事。就技术而言,这不是铤而走险,这叫剑走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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