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写给中国读者:三十岁之前我没有想过自己会写小说

村上春树,日本现代著名小说家。29岁开始写作,第一部作品《且听风吟》即获得日本群像新人奖,1987年第五部长篇小说《挪威的森林》上市至2012年在日本畅销在日本共销出1500余万册,国内简体版到2004年销售总量786万,引起"村上现象”。

村上春树的作品风格深受欧美作家影响,基调轻盈,少有日本战后阴郁沉重的文字气息,被称作第一个纯正的“二战后时期作家”,并被誉为日本80年代的文学旗手,其作品在世界范围内具有广泛知名度。

2001年,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17卷本《村上春树文集》,远在日本的村上春树给热爱他的广大中国读者,写了下面这封信,原题为《远游的房间》。此信由专攻村上作品的翻译家林少华译出。

写小说,我想无非是制作故事。而制作故事,同制作自己的房间差不多。做一个房间,把人请到里边来,让他坐在舒适的沙发上,端出好喝的饮料,让对方对这个场所心满意足,让他觉得简直就像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场所――我认为好的正确的故事应该是这个样子。即使房间非常豪华气派,而如果对方没有宾至如归之感,那么我想恐怕也很难称为正确的房间即正确的故事。

《挪威的森林》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于1987年所著的一部长篇爱情小说。故事讲述主角纠缠在情绪不稳定且患有精神疾病的直子和开朗活泼的小林绿子之间,展开了自我成长的旅程。

这么说,也许听起来似乎只是我单方面提供服务,其实未必是这样。倘对方满意这个房间并自然而然地予以接受,那么我自身也因此获救,可以将对方感到的舒适作为自己本身的东西加以感受。这是因为,我和对方能够通过房间这个媒介共同拥有某种东西。而共同拥有,也就是分享事物,也就是互相给予力量。这就是对我而言的故事的意义、小说写作的意义。亦即互相体谅、互相理解。这一认识自从我开始写小说以来,20多年间毫无改变。

我的小说想要诉说的,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简单概括一下。那便是:“任何人在一生当中都在寻找一个宝贵的东西。但能够找到的人并不多。即使幸运地找到了,实际上找到的东西在很多时候也已受到致命的损毁。尽管如此,我们仍然继续寻找不止。因为若不这样做,生之意义本身便不复存在。”

村上春树心小说里经常能寻到中国印迹,他的第一部短篇小说篇名便直接出现了“中国”---《去中国的小船》。

这一点――我认为――世界任何地方基本上都是一样的。日本也好中国也好美国也好阿根廷也好伊斯坦布尔也好突尼斯也好,即使天涯海角,我们的生之原理这个东西都是没什么区别的。惟其如此,我们才能够超越场所、人种和语言的差异而以同样的心情共同拥有故事――当然我是说如果这个故事写得好的话。换言之,我的房间可以从我所在的场所远游到别的地方。这无疑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说起来十分不可思议,三十岁之前我没有想过自己会写小说。还是大学生时结的婚,那以来一直劳作,整日忙于生计,几乎没有写字。借钱经营一家小店,用以维持生活。也没什么野心,说起高兴事,无非每天听听音乐、空闲时候看看喜欢的书罢了。我、妻、加一只猫,一起心平气和地度日。

一天,我动了写小说的念头。何以动这样的念头已经记不清楚了。总之想写点什么。于是去文具店买来自来水笔和原稿纸(当时连自来水笔也没有)。深夜工作完后,一个人坐在厨房餐桌旁写小说(类似小说的东西)。也就是说,独自以不熟练的手势一点一点做我自己的“房间”。那时我没有写伟大小说的打算(没以为写得出),也没有写让人感动的东西的愿望。我只是想在那里建造一个能使自己心怀释然的住起来舒服的空间――为了救助自己。同时想道,但愿也能成为使别人心怀释然的住起来舒服的场所。这样,我写了《且听风吟》这部不长的小说,并成了小说家。

上春树酷爱跑步,写了三十多年的书,也跑了三十多年的步

至今我都不时感到不可思议:自己怎么成为小说家了呢?我既觉得自己好像迟早一定成为小说家,又觉得似乎是顺其自然偶尔成为小说家的。既觉得自己一开始就具有作为小说家的素质,又觉得并不特别具有那样的东西而是自己后来一点一滴构筑起来的。但这怎么都无所谓。老实说,对于我并非主要问题。对我来说,至为关键的是自己现在仍继续写小说,并且以后恐怕也将继续写下去。

我偶然生为日本人,又是年过五十的中年男人。我觉得这也是无关紧要的。在故事这个房间里我可以成为任何一种存在,你也同样。此乃故事的力量、小说的力量所使然。你住在哪里也好做什么也好,这都无足轻重。不管你是谁,只要能在我的房间里轻轻松松地欣赏我写的故事,能够与我分享什么,我就十分高兴。

村上春树

2001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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