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在费城期间，有些意外发现这里有个犹太历史博物馆。我找了一天，带家人去参观。这里展览的犹太人历史，从亚伯兰出迦勒底，摩西出埃及过红海，一直到今天犹太人。重点是美国犹太人历史，哪年哪里登陆，后来如何散开，都有详细记录，还有很多家谱。

费城的犹太人在北美历史上很早，1701年就有犹太人定居此地。他们就静悄悄地活在独立广场附近的地方。在这博物馆和教会墓地之间，一片低矮不起眼建筑，就是非常出名的Kahal Kadosh Mikveh Israel（以色列希望的神圣会众），犹太人的会堂和坟墓都在里面。这里出过一位重要人物，Haym Solomon，当年华盛顿和杰斐逊带领的独立战争，就是这位所罗门负责筹款的。打战是要花钱的，没有这位能干的所罗门，美国能否立国恐怕是未知数。

那天来博物馆参观的显然犹太人居多。我不是根据面孔肤色判断的，而是他们的谈话。里面展览很多内容都是某个支派、某个宗族、某个姓氏的族谱。碰到很多场合，旁边都有人在指点谈论，说他们家哪代哪个人是从哪里来的。

在犹太博物馆，碰上一个伯恩斯坦（Leonard Berstein）特别展，有不少他的手稿。犹太人中音乐家成堆，伯恩斯坦可说是其中翘楚了。他是费城Curtis音乐学院毕业的。Philly（费城人）都很亲切叫他Lenny。说到这个Curtis，爱乐者们不陌生，除了伯恩斯坦，这里出的音乐家还有如Hilary Hahn, Pavvo Jarvi，等等，可说是璀璨群星。对于华人，熟悉的名字是王羽佳，还有那个到处卖广告、一听就让人烦的Lang Lang，也是Curtis出来的。这个世界，除了美和艺术，还有庸俗和铜臭，即使在Curtis，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顶楼的玻璃穹顶下，一个宽敞明亮大厅，是小孩子们画画的地方。这里提供一切所需的画具和颜料。画好的画，可以自己带走，也可以留下。大多数孩子都选择油画，一个木框架的画布，做工很结实。要知道，这个东西在中国价格不菲。我们家孩子每周一次和教会里其他孩子去画画，带队老师是教会里的。画一张木框架油画布的要一百元，号称主内优惠价。如果你家的孩子画得快，出去一次画两张，你就得掏两百元。我家Eva画得快，但从没让她画个够。现在这个好机会，当然不容错过，这次Eva就连着画了两张，都留在博物馆了，成了博物馆资产。说不定他们哪一天卖出个天价。犹太人的生意经不会错。

在犹太博物馆，还碰到一个有意思的民意测验。其中一个展厅有四个问题，每个问题一块墙面，旁边桌子上三种颜色半个巴掌大的贴纸，分别是赞成、反对、无法决定。上面可以简要写下自己的理由。墙上贴得满满的，哪种意见占多数，一眼可以看出，非常直观。这个民意测验的办法真不错。四个问题分别是：犹太人是白人吗？蛋糕店主拒绝卖蛋糕给LGBT合理吗？是否该无条件接收难民？还有一个主题，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公立学校祷告的事情。

第一个问题，Are Jews White？从人种学上说，Are Jews White这个问题是有确定答案的。犹太人、阿拉伯人和欧洲人都是Caucasian，即高加索人种，一般说法的白人，正式术语就是这个词。所以，这个问题并不是个科学问题，而是元首当年思路的传承，即犹太人和一般白人的区别。

这个复杂而微妙的犹太人和西人的关系，就反映在这个民意测验。一眼望去三种意见的颜色不相伯仲之间。如何区分犹太人和一般白人，这是大学问，当年元首就为此殚精竭虑，很多德国科学家都参与其中，最终好像都不甚了了，却留下了一些玄幻传说，比如可以从精神气质辨认出犹太人，或能看到额头上的印记，就是杀死兄弟的该隐的记号。

我接触的犹太人还算不少，但真没有什么辨认秘籍。犹太人的样貌差别很大，并没有统一特点。大致的印象是，犹太人肤色一般没那么白。这也是新月地带高加索人种的普遍特点。这是西亚、中东、再到北非，这就是新月地带的延申。从历史上看，这都是闪族后裔聚居的地带。

那天看到的犹太人，看去大都有很好的教育，都是精英阶层了。而犹太精英阶层的价值倾向，就是左派政治正确。另一个中国人不知道的是，犹太人中LGBT比例很高，恐怕是所有种族中最高的。因此，在蛋糕店主那个问题的墙面上，明显反对的颜色多。我特意扫了一遍，没看到有什么像样的理由，不外是一些政治正确口号，如先写一句黑命贵Black Lives Matter，再加一句LGBTs matter。赞成和不清楚的都属于少数。

我毫不犹豫写了张赞成的贴上去，写的理由就是unalienable rights。财产权是独立宣言和宪法所明确的不可剥夺的权力，我的财产、我的地头我说了算。我的蛋糕店，我爱卖给谁就谁，不用别人来指点。这就是天赋人权。也看了一些其他赞成的，大都写得有理有据。补充一下，精英知识阶层，不见得是清楚的头脑，即便是犹太佬也不过如此。想想马克思恩格斯，这两个犹太糊涂脑袋，一两百年来把人类脑袋折腾得够呛。大学里的糊涂脑袋见得多了。清楚的犹太脑袋，如Nozick，在犹太人中是少数派。先知是对的，不能对这些有知识的无知大众寄予什么期望：“他们的心蒙了脂油。他们听，却听不到；他们看，却看不见。”

犹太人问题，很复杂也很敏感。现在的西方犹太人权势熏天，犹太人和一般西人的关系也很微妙。坊间不乏犹太人阴谋论，比如犹太人学得了元首的优等人种学，正准备清除垃圾人口，而转基因就是犹太人的秘密武器，要让垃圾人口以后都不会生孩子。比之中土国朝把孕妇按住拉上上手术台打胎，这转基因秘密武器高明多了。当然，中国人无疑是垃圾人口，听说计划生育就是犹太人提供的思想武器，并成功登陆中国。在进步人士看来，把千千万万的中国婴孩消灭于母亲肚腹之中，这是为拯救人类、拯救地球做出了巨大贡献，善莫大焉。现在，转基因武器又在中国登陆了。但其实美国很多农产品都有转基因。难道美帝也是垃圾人口？这高深问题只有中国的进步人士和爱国人士能回答。

另一方面，犹太人主流虽是左派政治正确，但也有如Nozick那样的明白人。不同立场的犹太人之间分化冲突很激烈。别忘了，以色列以前一位总理拉宾，就是给犹太极端正统派刺杀的。我在费城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能够说明这种敏感和紧张。那天我们家参观自由钟和独立厅，两个博物馆前后隔着小小一段步行街。两个博物馆都有安检。每个人的安检都正常，但到我的时候，都上来一个高大壮实的大只鬼佬，特意把我叫到一边，让我举起双手，把我的帽子、登山鞋、皮带都解下来仔细检查。原因？那天我穿了一件深蓝T恤，上面印的是希伯来文。这是我家孩子在以色列上学时带回来的。我曾google查了一下，大概是一个环境保护、植树造林的机构。这些美帝安检人员不会知道上面的意思，但他们显然认得这是希伯来文。他们十有八九对我没把握，不知是否一个极端犹太教徒。享受过这个安检待遇，后来去博物馆我都不敢穿这件T恤了。

犹太人是人类历史奇特的一部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世界上很多文明都灭亡了，有些正在灭亡之中，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但如果没有犹太人，世界就真不是这个世界了。在先知书里，耶和华对以色列人说，“你们是我的见证”。以前有一位德国皇帝，人们问他如何知道上帝是真的，他回答说，你看以色列人，他们千百年走过来，这就是上帝存在的证明，活的证明。帝王一般都很傻，但这位德国皇帝可不傻。

这年头，国人对犹太人的崇拜，蔚然成风。犹太成功学，犹太羊皮书，犹太家教云云，火爆中土的鸡汤市场。这其实是对成功和权势的崇拜。国人特性就是谁有权势就崇拜谁，而这年头犹太人最有权势。这也就不奇怪，虽然明知道犹太人之所以是犹太人，是因为他们信仰，中土国人偏偏对此没兴趣。也许，有一天国人洞悉此中成功秘笈，男丁们都一窝蜂去找个拉比做个割礼，改宗犹太教，挤爆synagogue（会堂）。若真如此，恐怕最智慧的犹太人也要瞠目结舌了。

Jerusalem, Shira Chadasha Boys Choir